宁帝已然恢复了如常面色,淡淡道:“奕儿所言有理,准吧。”
承奕又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请奏。”
“说。”宁帝道。
“咱们大宁素来赏罚严明,此次仕子罢考,终究带来诸多不良影响。乡试揭榜后,若是罚毕,也请父皇开恩,给予长股府恩典。”
“儿臣想,这些混族仕子终归是有心报国,不如在长股府开设府考,从中选拔混族官吏,与我大宁官员,一同参与长股府的管辖事务。混族人毕竟生活习惯与我族不同,先前也常因此而产生摩擦,若是地方多一些混族官员,想来他们自然更理解本府百姓,管辖起来想必更加得心应手,百姓也会更乐意服从。而混族仕子也必能感受到父皇的仁慈体恤之恩。”
混族仕子想要的科举公平,是给不了了。季方盛与蔡老,都是前车之鉴。
承奕也只能保全蔡老,至于混族仕子,也只能在其他方面弥补一二。
宁帝看着承奕,似在思考他的建议。
这段时间,承奕似乎长大了许多,说话做事都不似从前那般刻板,他如今看着承奕,仿佛能看出自己少时的影子。彼时他在两个哥哥的光芒下,也曾过过十几年忍气吞声的日子,待到大事将成之际,才终于敢显露自己心中所想。
宁帝面上闪现了慈爱之色,道:“奕儿所言有理,准了。”
出了珍墨馆,多位朝臣便围着三皇子承奕,与他交谈,称赞他进退得当,颇有谋略。蔡老已经有些颓然,由人扶着出来,见到承奕,也向他拜谢。
承奕连忙扶起蔡老,俩人并未说什么,蔡老只是拍了拍承奕的胳膊,一切尽在不言中。
南宫则把卿如许拉到一旁,言语中有些训斥的意味:“你可知若不是三殿下先你一步,今日你跟蔡老,谁也别想活着踏出这紫宁宫了!”
卿如许并不服气,“怎么,难道蔡老说的不对么?蔡老今日还只是站在朝臣的角度,只是为天下的读书人说上一句话。可若要论生而为人,仅仅将血缘作为践踏异族的理由,本就是悖逆人伦……”
南宫立刻打断了卿如许:“行了,别说了!”他朝不远处的人群看了看,以免被谁听了去了,只见承奕似是淡淡地朝这边扫了一眼。
南宫的声音便又压低了几分。“你这番话,说给我听,我都觉得自个儿的脑袋悬了,若是听给旁人,恐怕将你五马分尸都是轻的。血统之事能随便提么?你现在连天家都想反了不成?别成天跟着那些江湖人混,就忘了自己还是一名大宁官员!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哪个不是天家赏给你的?”
“怎么,南宫,你不是一贯追求出世,志存高远么?难道你真的认为混族人该被这样对待?”卿如许质问道。
南宫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问题,我连想都不敢想。追求出世,那只是因为身处沼泽,才志存高远。当今世道,谁不是双足深陷,哪里抽身的了?我一向以为你沉着冷静,今日看你,竟然似个莽夫,见着人家着火,自己一身火星子还没抖干净,就想着要冲进去救人了?我看你是心里记挂着季方盛,便把你这一路辛苦走来所为是何都忘了?!”
她何时记挂着季方盛?
只不过,南宫说他冒进,她却无法辩驳。
她今日看到蔡老垂垂老矣,却依然一身正气,指责皇帝不仁,她身为他的弟子,又怎能当缩头乌龟呢?可是,那时当真是把复仇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只想着当下那个时机,不能退。
见卿如许语塞,南宫这才缓了缓脾气,道:“咱们上头这位,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么?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力。更何况,在季方盛之事上他如此杀伐决断,你也已经看到了,他可曾顾念过季老先生半分?此事早已板上钉钉,谁碰谁死。你想都别再想了。”
卿如许一时静默。想起季方盛只因替混族仕子出头,便被构陷入狱,愈是意难平。
吹了会儿风,南宫的气也消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鱼符,递到卿如许眼前。
“拿着这个去刑部找赵树祯,送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