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奈何今宵与虎斗(1 / 2)

空山宴 昔往矣 2699 字 3个月前

玉兰砌墙的四角回廊中,有白鸟扑簌簌飞起。

卿如许驻足相望,见那雏鸟甚小,许是第一次起飞,翅膀并不有力。于半空起起伏伏几次,才终于冲破屋檐,飞上青天。

一转头,就见门房来报,有人拜访。

她低头去看拜帖,上面却都是空白,她当下心头一动。

——来了。

书房中焚香袅袅,陈设简单。西墙处放置一具通天柜,所盛书籍繁杂,文史政治,茶经医药,皆分类摆放。南墙处悬挂一幅水墨画,下方条案上搁了一盆兰花,香气扑鼻。

男子身着一件天青色立蟒蝠纹对襟便装,腰束一条金蟒云纹锦带,上头还配了一柄虎头盘云白玉珏宝剑,他走到画前,倾身端详。

“不知是二皇子登门,下官有失远迎。”

卿如许站在门口,朝屋中之人恭敬行礼。

承瑛并未回头,只出声道,“卿学士家里这画,笔法别具一格。可本王瞧着眼生,不知是哪位名家所作?”

卿如许瞟了一眼那画,心道顾扶风随手划拉两笔,竟也能被误认为名画?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答道,“回禀殿下,并非出自我大宁,而是南蒙一位退隐山林的老画师所作,下官也是偶然所得。”

承瑛这才回过头来,一双细长的眼睛打量起女子来。

“本王今日到访,并非提前告知,也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你这当朝第一位女官,在家中穿红着绿的娇艳模样,可没想到,竟还是一身冷冰冰的官服。”

卿如许道,“下官不喜艳色,也没几身好看的衣裳,倒让二殿下见笑了。”

承瑛朝她走过来,见得面前女子肌肤胜雪,五官秀美如画,便又笑了笑,凑近她耳畔道,“衣裳好不好看没关系,人养眼就成。本王亲自登门,你不带本王去你的香闺转转?”

卿如许面不改色,“下官的闺房还不及这书房,不过是一间屋子一张床,没什么看头。”

承瑛的眼睛又眯了起来,显然不满意她的答案。

卿如许仰起头来,朝他嫣然一笑,面上如春风拂面。

“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二殿下若是有心,以后还怕见不着么?”

承瑛听得佳人声音婉婉,眼波销魂,伸手就要去捉她的杨柳细腰。

然而卿如许一旋身,绕开他的手,施施然迈进屋中。

“下官家徒四壁,并无好茶招待,还望二殿下海涵。”

承瑛悻悻收手,半倚在门框上,眸光中似有火光,毫无忌惮地流连在她的前胸和细腰上。

但凡良家女子,都受不了这般直白的冒犯。

可卿如许早就听过他的事,知他惯来在风月场上浪**不知收敛。

毕竟她第一次见他,就是在软红楼,长安城著名的烟花之地。

那时他站在河边,软玉在怀,温香盈齿。怀中的女子已是人间绝色,可他仍不知足。

美人前一刻还朝他温柔盈笑,下一瞬就徒然变色,五官扭曲,被他紧紧攥住咽喉,一把就推进了河中!

等卿如许匆匆下楼,把那女子捞出时,却见那美人满头是血,脑袋上还少了半边耳朵。

而问其缘故,只因他不喜女子耳朵生得太大。

骄奢**逸,残忍无情。皇家的尊贵权力,也只给了他肆意横行的底气。

同他相交,无异于与虎谋皮。

卿如许半垂眼眸,按捺住眼底嫌恶,又轻声开口,“……二殿下此番前来,可是对我送的礼物满意?”

“礼物……”承瑛却一挑眉,权作不知,“什么礼物?”

卿如许缓缓地眨了眨眼,“看来,殿下是不够满意啊。”

她掸了掸衣襟,俯身坐到雕花红木椅上,“也是。前些日子四殿下奉旨勘察宛州,查获贪官赃银十万两,陛下对此称赏不已。如今玦王府门庭若市,朝中大臣无一不争相讨好。下官送上的这一位李侍郎,虽身居四品,却也不过四殿下众多门客中的一个,自然算不得什么。”

承瑛听得她言语讽刺,脸上陡然色变,低喝道:“大胆卿如许!狂言悖语,你可知你这是挑拨皇子!”

卿如许连忙从椅子上滑下去,跪倒在地。

“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可治你个不赦之罪!”

女子虽姿态上做低伏小,可声音却沉静如水。

他眼底阴枭,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二殿下息怒。下官也不过是据实陈述,心中为殿下着急罢了。”

“哼,为本王着急?”

承奕轻哼一声,“人心隔肚皮。本王怎么知道,你做这一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然,就让本王亲自看看吧。”

卿如许正疑惑他的“亲自看看”是个怎么看法,就突然听得长剑出鞘之声!

“唰——”

承瑛竟抽出自己的佩剑!

下一瞬,那冰凉的剑刃已抵上卿如许的额头!

承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上用力。

卿如许银牙紧咬,随着剑刃的力道缓缓抬头,额上已感到刃尖带来的刺痛。

“这世间之事都该阴阳分立,严格平衡。你既有些才华,便不该……有这样的样貌!”

他蹲下身来,剑尖微偏。又仔细地端详起女子的脸。

“你说,若是在这张脸上,划上一道,会如何?”

卿如许心中一沉。

可还未出声,就见承瑛已然出手向下!

长剑顺着女子的额头缓缓划过眉心,立刻滚出几滴血珠子,挂在白腻的皮肤上,如同一串细嫩晶莹的红玛瑙。

男子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似也在小心控制着力道。

卿如许动也不敢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剑身向下,又擦过挺秀的鼻梁,划过如玉的面颊。

卿如许看着男子摆弄玩物般的神情,却突然勾唇一笑,丝毫不顾及面前寒芒的威胁。

“呵……小人突然知道,殿下为何这般生气了。”

“哦?”

承瑛的眉尾抽了抽,视线还放在剑刃所指之处,仿佛他正在精心雕刻一副绮丽的作品。

“说来听听。”

卿如许也不敢让五官牵动太剧烈,轻声开口,“……殿下是怪我忘恩负义。即便是送礼,那也是殿下应得的,怎敢还在您面前邀功?”

剑刃已落至下颌,卿如许的声音也愈发低哑。

“……当日小人中进士科,要面见圣上,却被考官识破了女子身份,险些血溅当场。若非二殿下仗义出手,替小人向圣上求情,否则小人又怎能保全性命,还有机会进入凤麓书院呢……”

剑刃越过下巴,又落到宛如蝤蛴的玉颈上。

“……故而二殿下对小人有救命之恩,小人深铭肺腑,没齿难忘。”

剑刃已划过细细的锁骨,堪堪停在胸口那片丘壑起伏之地。

“哦?原来你还没忘……”

承瑛眼中色光升腾,只盯着剑刃所在之处,喉结微微滚动。

“……倒不枉费本王亲自登门来疼你一场。”

卿如许咬牙道,“……小人之所以要把李侍郎献上,便是希望用实实在在的东西,证明小人有这个实力,能替殿下筹谋,也愿为殿下鞍前马后!”

说来当年那桩旧事,承瑛确实帮了卿如许一把。

她一路从乡试考到会试,地方上还好说,考生人多,查的也没那么严格,一般的易容术已能应付。但到了殿试,来到长安城,成千上百双眼睛盯着,身份就兜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