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了眼眸,咬着唇,赌气般的不再做声。
柳十一却笑了,看穿了她的想法,心中也好似雀跃了几分:“七娘你是在意的。”
姚七娘手中的花灯明明暗暗,映得她脸上的神情也晦涩不分明。
晚风拂过,护城河中的花灯也被风吹得摇摇曳曳,许久许久,姚七娘才出声回答他。
“在意如何,不在意又如何?”她抬头看他,衣摆在风中被吹的翩迭,她本就生得纤细小巧,此刻在晚风中被吹拂着,好似一缕即将化去的青烟。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眼神,似是失望,似是落寞……又似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她有苦痛也不愿向他言说,心中哀恸也不愿吐露,受了欺辱也不愿奢求他的垂怜,她不愿,所以他从未曾看到她真实的性情。
她如今这样的眼神,却比那些以眼泪换来的乞怜更加令他怜惜。
他情不自禁的上前去,将她拥入怀中,姚七娘的身子一颤,手中的花灯跌在地上。
“若你在意,为何不肯将我装到心里?”他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好似要将她嵌入怀中一般。
“柳十一,我们合适吗?”她低低出声。
不是谁都为了感情便拥有舍弃一切的勇气,也不是谁都因为感情变得卑微,她在意,是因为她的心终究是柔软的,不可能在与他经历这诸多事情之后而无动于衷。
柳十一如今不曾续弦,那么以后呢?这克妻的命数,她不信,而这世家里头,有多少人信,有多少人不信?
她纵使卑微,但却只想作为姚七娘而活,而不是仰人鼻息,寄人篱下,看着别人的脸色度日。
往日她也许不曾看得通透,但经历王柳氏一事她便全然明白。如他这般身份地位的人,若要置她与于死地,万劫不复,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
她不敢想象。
柳十一未曾言语。
“你心中分明都清楚,为何不愿放过我?”姚七娘又出声,“你分明知道你族中不肯接纳我,哪怕是个妾室也不肯,或者对于他们来说,给我这个卑贱的姑子一个妾室之位已是抬举?”
“你明明清楚,我不想要这些,若是你真的怜我惜我便放过我,让我去做一个平民百姓的自在日子……”
她已经将话说得这般明白了,她往日不说,是害怕他察觉他逃跑心思,可是她忽然觉得,如今不得不说。
“七娘,对不起,我无法……”他无奈出声。
在他怀中的姚七娘身子一僵。
她都说得这般清楚了啊,柳十一……说得这般清楚了……
“何苦。”姚七娘只吐出二字。
她想她其实同荷衣并不肖似,听得旁人说过,荷衣夫人温柔善良、优雅知礼,而她姚七娘却全然不是那个模样。
她究竟是哪里像了荷衣,让他这般不肯放手?
护城河的流水潺潺,花灯随着水波摇曳,顺流而下,建康城上的夜空中仍有火树银花绽放,绚丽刺目得好似要灼疼人的眼。
“七娘,下月初三,我会正式纳你为妾。”
他温柔的话语落下,于姚七娘而言却像是六月飞霜一般,她僵直了身子,闭了眼,身体是温热的,心却是冷的。也就是说,她得在下月初三前逃跑。
柳十一对她诸多防备,而她若是要逃,需得带上春杏,两个目标太大,该如何逃跑才能不被柳十一发现?
若是有人可以李代桃僵……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好似生根的种子一般在姚七娘的脑海中酝酿。此事她要找姚书好好商量商量。
见姚七娘不说话,柳十一多少也能猜到她心中不甘,便松开她的身子。
他拉住她的手,道:“七娘陪我走走吧。”
二人行走在河畔,柳十一走在前头,姚七娘走在后头。渐渐走到灯火阑珊的地方,朗月清风,夜凉如水,不知从何处有箫声传来,哀怨绵长。
他忽然驻步出声。
“我年少时一腔热血欲为大周献自己的绵薄之力,而后来却事与愿违,这官场之上,是非黑白哪里是说得清楚的,我遭人暗算,柳家亦因我处于飘摇之中……几乎一夜之间,我失去所有。那时候我才明白,这世上诸多东西并非一腔情愿便有人相应,并非你真诚待人他人也真诚待你……而那之后,我想要的东西,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便是冠上名士的称号,我骨子里却情愿做个小人。”
“七娘,哪怕你不愿,我也不会放手。”
他鲜少同她提及过往,这似乎是第一次,姚七娘看着那张被年岁遗忘的脸,不由自主的晃了神去。
若是在与他相近的年岁遇着他,会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