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那旗帜之后,无数骑影迅疾,如同撕裂飓风的箭矢。
马蹄踏过被血浸透的泥泞,卷起的不是尘烟,是浓烈的赤血泥浆。
两千匹战马四蹄交替如同狂风骤雨砸落在地面的声音。
人马皆卸去了沉重盔甲,只包裹着最单薄的皮甲!
唯有一双双眼睛!
充血!暴戾!
如同刚从修罗炼狱中爬出的饿鬼!
为首那骑,肩甲上血污凝结的纹饰早已难以辨认,但那一杆擎在手中、枪尖流淌着猩红血珠的黑纛长枪,已然破开营盘!
张世显!
……
正嘶吼着踏过壕沟、挥舞弯刀的安南前锋,甚至攀在云梯上一半、面目狰狞的士兵,动作都不由自主地顿了一瞬。
无数双眼睛下意识地顺着那鼓声传来的方向惊疑望去,血旗翻卷如龙,铁蹄踏碎林梢!
两千匹脱去重负、只裹着轻薄皮甲的战马,如同倾泻而出的熔岩洪流。
马鼻子喷出的团团白汽混杂着飞溅的泥点赤浆。
两千人却爆发出十万虎贲下山的气势。
“拦住!拦住他们!”
城下,一个披着华丽锁子甲、手持镶金弯刀的安南指挥使用尖锐变调的土语嘶吼,试图重新组织起长矛方阵。
然而,迟了!
张世显那杆黑纛长枪,枪尖低垂,在奔马狂飙中,搅动风雨,如同狂风中疾驰的毒蟒。
“杀!!”
紧跟着黑纛的千总赵猛,如同地狱里窜出的狂狮!
手中腰刀卷起一片腥风,刀刃劈开一个惊慌失措举盾的安南步兵肩甲,几乎将人斜劈成两半,滚烫的鲜血糊了他满头满脸。
后续的明军精骑如同开闸的血浪,狠狠拍进安南左翼尚未能结成的混乱滩头!
马撞!
刀劈!
枪捅!
毫无阵型可言的安南士兵瞬间如麦秆般被撕开、抛飞、碾碎!
骨肉碎裂声!
甲胄撕裂声!
临死惨嚎声!
响成一片!
混乱如同瘟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后面刚刚提起弓箭准备射击的安南士兵,惊骇地看着前方同伴如同纸糊般被劈开卷倒,胆气瞬间崩溃!
象阵方向!
几头庞然大物因为骑士的鞭打勉强排列起来,准备向这支突然杀出的骑兵侧击!
然而,张世显甚至没有看一眼那沉重的威胁!
他枪尖点向象阵后方,那在众多土官护卫下,竖着一杆华丽豹尾大纛的位置!
那里,隐隐可见一面赤色镶金边的军旗!
旗下一员披挂华丽金甲的安南大将,正惊怒地挥舞佩刀,吼叫着调动兵马!
那是安南此次大军的统帅!刚刚指挥了泸江伏击战、重创沐天波的伪帅阮福源!
“弃弓!换枪!”
张世显的声音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猛地勒住战马,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嘶鸣!
他身后,数百名明军精骑闻声齐动。
目标,阮福源帅旗!
几乎在同一时刻!
帅旗之下,骑在一头格外高大、披挂着鳞甲的宝象背上的阮福源,隔着数百步翻滚的烟尘和混乱的厮杀人潮,看到了那杆悍然转向、直指自己帅旗的黑纛!
“那是什么?!”
一个声音在他旁边惊叫。
是刚刚从前方督战退回来的副将黎廷桓,正惊疑地指向那支狂飙的明军骑兵手中刚刚换上的长兵器!
在血色晚霞下,那些被弃于马下的骑弓旁边,是另一种黑沉沉、从未见过的铁管,在明军骑兵腰间若隐若现!
黎廷桓指着赵猛马鞍旁露出的一截黑黢黢的铁器尾端,声音都变了调:“他们带了新铳!明狗又在用新炮铳?!”
看着那杆黑纛越冲越近,距离自己帅旗已不足两百步!
那明军将领长枪所指,杀气扑面!
看着远处如同沸腾般溃散的己方阵列,阮福源猛地一勒缰绳,座下宝象发出一声闷哼!
“鸣金!收束阵列!护住火器营和象队!不得妄动!”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可是!大帅!他们……”
黎廷桓不甘地指着前方已被撕开、正被明军疯狂践踏的滩头阵地,“再给我半个时辰……”
“闭嘴!”
阮福源双眼通红,猛地瞪过来,带着被那黑纛凶戾目光挑起的暴怒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迟疑,“这伙明军比沐天波更凶!!”
投鼠忌器!
他阮福源,这一路摧枯拉朽、连破明军大将的安南名帅,竟在胜利前最辉煌的咫尺之遥,对一支突袭的疲敝孤骑,生出了犹豫之心!
而此刻!
城上垛口!
沐天波劫后余生的狂喜,出现在了脸上。
“援兵!援兵至矣!!”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嘶吼出来,声音撕裂了空气,“大明万胜!!!”
随着他这一声,堡上残存的、已经抱着石头木块准备与敌同归于尽的几十个亲兵,先是一愣,随即猛地爆发出震天裂地的哭嚎!
那哭嚎声里满是委屈、激愤和从地狱爬回的狂喜!
“大明万胜!!!”
“万胜!”
赤潮席卷,杀声震耳!
城下,是安南收兵的嘈杂混乱与不甘的咆哮!
城上,是绝处逢生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