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星伏在金砖上,后背的汗水在冰冷的空气中贴住中衣,激起一阵寒颤。
“陛下,”
他声音干涩,“臣正主持‘龙渊二型’炮闩改造,螺旋阴螺纹精调尚需两日打磨。新式平炉炼钢,第六炉刚开,已能初步稳定产出陛下所需的炮钢……”
他一板一眼地回禀着工业院的每一个节点,尽管心惊于这深夜急召,却强迫自己每一个字都要清晰可查。
这是工业院主事的本分。
朱焱听着,目光却锐利地在他布满油污和汗渍的短褐上停留了一瞬,又越过他,落回到身后那座被明黄绸缎覆盖的神秘方台上。
龙涎香的烟气在烛火上方袅袅盘旋。
“……好。”
待宋天星说完,朱焱只淡淡应了一个字,听不出喜怒,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住明黄绸缎的边角。
绸缎滑落,露出一整幅巨大的图纸!
灯光映在那密密麻麻的线条与注释上,每一笔都透着一种超越时代的森严秩序。
宋天星的呼吸猛地窒住!
“此物,名唤‘蒸汽机’。”
朱焱的声音在这暖阁里沉沉荡开,像投入深水的重物,“无需骡马牵引,不靠风水之力,仅凭火燃水沸,蒸腾之气,便可推动巨力,催转千钧!”
宋天星感觉自己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冷。
火燃水沸?
蒸腾之气?
推动巨力?
他看着图纸上那硕大的圆筒(锅炉)、那相互咬合的轮齿(曲轴飞轮系统)、那密密麻麻标示出的管道(阀组与冷凝器)……这些奇形怪状的构件彼此勾连,冷酷精确。
不是巧器!
不是机括!
这是一套从未听闻的器物!
他猛地扑上前,顾不得君前失仪,双膝重重砸在金砖上,布满裂口和油污的手指死死按住图纸一角,顺着那一条表示气体流动的细线,滑向图纸中央那个被命名为“汽缸”的铸铁圆筒体。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此物设计的好精妙!”
他喉咙干涩,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目光死死钉在那汽缸内游走的、代表活塞的粗黑滑块上,它连着下方一根标注“传动臂”的杠杆,再驱动着一个巨大的、布满繁复齿轮纹路的飞轮。
那轮旋转之力的图注,冰冷地刺入他的眼帘。
原理在他脑中炸开,简单得令人恐惧!简单得足以颠覆他一生所学的“天工开物”!
根本不需要风!
只要能把火一直烧下去!
“不错!”
朱焱的声音斩钉截铁,击碎他最后一丝迟疑,“水沸成气,气涨驱力!此力绵绵,如涛不绝!”
宋天星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颅顶,身体晃了晃。
他指尖发颤,顺着图纸上那些精确标注的尺寸滑过,尤其在那汽缸壁标注的厚度上停留,远比他锻造过最坚韧的炮管还要厚实!
再看那些铸造的连接方式,那密封的垫片……他几乎能想象那铁壁之中,滚烫蒸汽咆哮撕扯的恐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