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觉得全身被凉气包裹的感觉很舒服，干脆摊开四肢，像一只摊开的海星。
如果不是地板太硬，看她那副放松的表情，简直随时都能睡着。
“喂，先去洗个澡吧。”卢卡恩催促道，“一直这么躺着，不觉得黏糊糊的吗？”
但死亡女神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
她干脆就地耍赖，仗着自己“死亡女神”的身份，名正言顺地装死，一动不动。
“快起来啊。你不是想洗澡吗？哪里有地方洗？”
“别烦我了。我听说熊都会被装死的人骗过，你怎么就不能放过我呢？”
“你知道吗？在熊面前装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试过？”
死亡女神微微抬起头，眼神像是在问“真的吗？”
卢卡恩耸了耸肩：“没试过，书上看的。”
“也是，你为什么要对熊装死，应该是熊自己装死才对。”
“……”
这话倒也没错，卢卡恩一时语塞。
他再次催促死亡女神找地方洗澡，但她却发起脾气来。
“到底哪里有地方洗啊！死人干嘛要洗澡！而且我从来没出过汗，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
听到这话，卢卡恩猛地一拍额头，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然后，他十分自然地抬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干嘛？你这是什么意思？”
死亡女神对这个动作非常、非常不满。
她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靠着床沿坐下，气鼓鼓地质问。
卢卡恩则露出一副慈祥的表情，摇了摇头。
“没什么，没什么。”
“这可不像没什么的样子。你这样很讨厌，很烦人。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自己想想看啊。”
卢卡恩故意又往后退了一步。
那种避之唯恐不及的姿态，让女神更加恼火。
“一个从大陆诞生之初就存在的神，居然一次澡都没洗过……你不觉得这听起来……很脏吗？”
女神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刚才还嚷嚷着绝对起不来的她，猛地从床边跳了起来，尖叫道：“你搞错了！我不是因为脏才不洗的！我是根本不需要洗，因为我本来就纯洁无瑕！”
“好好好。男生通常也闻不到自己房间里的臭味，习惯了都这样。”
卢卡恩用鼻音哼哼着，一副敷衍的理解模样。
这下，死亡女神气得直跺脚，朝他逼近过来。
“不是那样的！才不是！”
卢卡恩当然知道。
刚才死亡女神抱住他时，并没有什么怪味，反而是一股让人心神荡漾的馥郁香气。
不过，他觉得这样刺激她一下，说不定真能让她凭空变出一个洗澡的地方来。
而且……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和人聊天了。
卢卡恩感觉自己比以前话多了些，情绪也似乎更雀跃了。
毕竟，在那个漫长到没有尽头的时间里，他一直沉默地等待着艾莉丝。
除了和时间女神的那一次交锋，他真的太久没有和谁好好说过话了。
不知不觉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
死亡女神嘴上说不需要洗澡，但并不代表没有地方洗。
虽然奢求一个淋浴间或浴室有些过分，但当她带着卢卡恩走出城堡后，眼前果然出现了一条灰蒙蒙的河流。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脏？”
“脏什么脏！冥界的河水，可比大陆上任何水都干净！”
河水表面上看去颜色浑浊，像是被工业废水污染过。
但当卢卡恩捧起一捧水仔细观察，却发现它清澈透明，女神的话似乎并非虚言。
“唔。”
“只是冥界整体的色调就是这样，才显得河水也灰蒙蒙的。”
卢卡恩闻言，转头环顾四周。
他们刚刚走出的巨大城堡被黑色森林环绕，天空是单调的灰色，没有一丝云彩。
这里虽然和魔域森林有些相似，却没有那种黏稠的空气和沉重的魔力。
“唉，不信我？”
最后，还是死亡女神自己率先走进了河里。
水温凉爽宜人，她毫不犹豫地迈了进去。
一进入河中，她脸上便露出奇怪的表情，掬起一捧水，怔怔地看着。
卢卡恩以为水里有什么问题，但看她的神情，又似乎并非如此。
他也小心翼翼地走进河里。
冰凉的河水刺激着皮肤，洗去了运动后的热汗，身体的燥热感渐渐平息。
“哇，这水真不错。”
他忍不住想游个痛快，便将头发浸湿，扑腾着向河中心游去。
河中心比想象中要深，游起来格外过瘾。
“嗯哼……”
旁边传来奇怪的呻吟声。
卢卡恩瞥了一眼，发现死亡女神正将肩膀浸在水里，闭着眼睛，一副极致享受的模样。
“哼哼……”
“……”
“哈啊……”
“……”
“呼啊……”
卢卡恩本想不理她，自顾自地游泳，但那娇媚入骨的呻吟实在有些扰人。
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她半躺在水面上，只露出脸和胸口，闭着眼睛沉浸其中的样子，让人无法忽视。
“你这是什么反应？”
“咳咳！”
听到卢卡恩的声音，死亡女神才猛地回过神，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脸颊泛红地找着借口。
“我、我只是没想到，把身体交给河水的感觉……竟然这么舒服。”
“什么？”
这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会说的话。
她依旧有些扭捏地继续说道：“我能操控黑暗，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动手呢？所以像这样运动，或者泡在河里洗澡，对我来说都是第一次。”
“……”
“感觉……比想象中要好。”
卢卡恩知道，拥有绝对的力量，往往也意味着会失去很多东西。
就像维克托。
他曾是拯救兽人的英雄，最终成为开国帝王。
但正因为那压倒性的力量，他反而刻意与兽人们疏远。
死亡女神或许也有类似的感觉。
强大而万能的能力，让她无需亲自动手就能解决一切，却也剥夺了她体验那些最平凡、最理所当然之事的权利。
看着她羞涩地转过身去，卢卡恩的脑海中冒出各种各样的想法。
其中最让他感到震动的，是一种可能性。
如果继续这样和这位女神相处下去，是不是也能弄明白，她当初为何想要毁灭世界？
时间女神曾简单地说过，是因为世界太过堕落。
卢卡恩知道这话不完全是错的。
但或许，正是因为神明拥有完美无缺的力量，才无法真正看清这个世界？
因为不知道这些微小的幸福，所以才会为了阻止大陆的堕落，而提出毁灭这种极端、冷酷又暴力的方式？
“哇。”
女神捧起水，摊开手指，任由水流从指缝间滑落。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也让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卢卡恩不由得陷入了更深的思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