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只要先顶住这波炮击就行了。”
就算是卢卡恩，也没法一剑劈开漫天飞舞的炮弹。
眼下，撑过去是第一要务。
他带着三个女孩移动到甲板中央，这里相对安全一些。
薇薇安显得有些慌乱。
“可、可是万一船在这之前就沉了怎么办？”
或许是身处大海，她在陆地上的那份沉稳荡然无存，此刻显得焦虑不安，不停地环顾四周。
伊芙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船有浮力，不会那么容易沉。除非龙骨断裂，或者弹药库被引爆，否则……”
卢卡恩补充道：“真到那时候，他们也别想捞到任何好处，只能白忙活一场。”
对海盗而言，开炮本身就是亏本买卖，炮弹可不便宜。
果然，一些海盗船放慢了炮击的频率，似乎不想再浪费弹药。
最终，在短暂的对峙和观望后，炮声完全停了。
心理战结束，接下来，是抢船战。
一艘艘海盗船开始逼近他们这艘已经千疮百孔、缓缓下沉的倒霉船只。
“看来要白刃战了。”
“有信心吗？”
将伊芙和薇薇安安顿在相对安全的船员舱后，卢卡恩和凛开始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卢卡恩叮嘱凛：“尽量待在我身边。”
万一有突发状况，他需要第一时间停滞时间。
凛反握着双手的匕首，轻轻“嗯”了一声，随即缓缓深呼吸，低声说道。
“真像幽灵船啊。”
“什么？”
“所有人都死了。”
凛的目光扫过甲板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确实。
卢卡恩看着这些冰冷的海盗尸体，心想，如果他们就这样沉入海底，或许真会变成传说中的幽灵船。
他耸耸肩。
“反正追过来的那些家伙，下场也一样。”
说实话，哪怕几十艘海盗船一起涌上来，卢卡恩心里也没有丝毫恐惧或紧张。
唯一麻烦的，是得一边战斗一边护着其他人，多少有些束手束脚。
‘不过，也就那样吧。’他心想。
这不是自大。
坦白说，卢卡恩可以断言，如今这片大陆上，能和他放手一战的，几乎不存在。
如果非要找一个，或许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龙神沙卡利姆？
那也得打过才知道。
毕竟，他最擅长对付的，从来不是人，而是怪物。
几道飞爪呼啸而来，牢牢钩住了船舷。
没有船体冲撞的激烈场面，只有几块简易的木板桥搭了上来，海盗们嗷嗷叫着，潮水般涌了过来。
“冲啊！！”
“海上的汉子没有退路！”
“狩猎时间到！女人留下享用，男人全部杀光！”
或许是看这艘船已经破败不堪，这些海盗甚至哼着小调，得意洋洋地冲了过来。
他们之中有人类，也有龙人、兽人，偶尔还能看到几个矮人和精灵。
卢卡恩和凛对视一眼，同时举起武器，迎着人潮冲了上去。
***
贝萨尼注视着那个黑发少年，感觉自己正盯着一个海上漩涡。
海上有种现象，水手们叫它“海洞”，是比深海巨怪和鲨鱼群更可怕的存在。
一旦被卷进去，连船带人都会被吞得一干二净。
贝萨尼在海上漂泊的岁月比在陆地上还长，他见过无数漩涡。
但他心想：‘眼前的这个，是我见过最小的漩涡。’
然而，它的破坏力，却是他见过最恐怖的。
那个黑发少年，就像一场吞噬水手的人形灾难，化作一道漩涡，踩着一艘又一艘海盗船的甲板，如履平地，正一步步朝着他所在的旗舰逼近。
贝萨尼干笑了一声。
那少年身边护着蓝发少女，身后跟着那个清道夫一样的白发少女，以及那位尊贵的龙神女。
他一边保护着同伴，一边单枪匹马横冲直撞的模样，在贝萨尼看来，荒诞得就像童话故事，却又致命得让人绝望。
贝萨尼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
海盗军主派来的那些“清道夫”援兵，早就没了踪影。
那十个信誓旦旦要去取下少年人头的家伙，恐怕已经成了鲨鱼的晚餐。
“呼……”
贝萨尼长长地叹了口气。
为了爬到十大干部的位置，他付出了多少代价。
为了打造他脚下这艘“罗因深海号”，又砸了多少真金白银。
早知道是这个下场，他宁愿把那些钱全都花在酒、肉和女人身上。
想到这里，贝萨尼空洞的眼眶里，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
***
“哇哦！”
凛像找到了新玩具，抓着巨大的船舵左摇右晃。
船不像马车那样能急转弯，但剧烈的摇晃还是让人有些头晕。
“这个真好玩！”凛兴奋地叫道。
“喂，快停下。”卢卡恩出声制止。
凛这才有些不舍地松开舵轮，轻巧地跳开，跑到甲板边缘，饶有兴致地眺望海景。
“那个看起来天真烂漫的少女，刚才竟然……”
薇薇安喃喃自语。
她大概是想起了凛手持匕首，在战场上毫不留情地收割生命的模样，本就因晕船而苍白的脸色，此刻变得更加难看了。
卢卡恩试图安慰她：“不是所有龙人都晕船。你看，海盗里不也有龙人吗？”
但他这话，对薇薇安而言，似乎起到了反效果。
“那些龙人……”
薇薇安用右手搭着左肩，像是在安抚自己般轻轻拍了拍。
“他们……为什么会当海盗呢？”
这是个充满讽刺意味的问题。
虽然每个人的故事都不同，但卢卡恩还是解释了一些普遍的原因。
“海盗大多是平民出身吧。很少听说有贵族抛家舍业，跑出来当海盗的。”
首先，人口基数就摆在那。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钱。种地、打渔活不下去，就只能把命赌在海上。比起当山贼，海盗被抓住的风险更低，也更难被大规模清剿。”
卢卡恩继续说。
“山贼要是闹大了，骑士团一出动就端了。但海盗不一样，只要船不出海，以现在的技术，想在茫茫大海上追捕他们太难了。”
“王国抓不到是一方面，或许也有些人就是喜欢血腥味和海水的咸湿味，所以才留了下来。”
薇薇安沉默不语。
卢卡恩总结道：“总之，就是为了不被别人杀死，所以只能去杀死别人，好让自己活下去。”
他的回答，不知是否触动了薇薇安。
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整个人无力地向前倾着，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只想暂时喘口气。
卢卡恩又补充了一句：“无论是人类还是龙人，当海盗的理由，应该都差不多。”
薇薇安轻声说：“是啊……龙人或许处境更难。天生就不喜欢大海，却要硬逼着自己上船。”
她低声自语：“……我还差得远呢。”
再这样下去，薇薇安看起来随时都可能被压垮。
卢卡恩不能坐视不管。
“你不是神。虽然你顶着龙神女的名号，但说到底，你只是推动国家运转的齿轮之一，一个官僚而已。”
当然，是个比较重要的齿轮。
“一个人妄想承担所有责任，那才是真正的傲慢。”
“我知道。”
薇薇安的声音很低，卢卡恩感觉自己的话好像没起什么作用。
她缓缓站起身。
“我……出去吹吹风。”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我需要……清醒一下。”
说完，薇薇安便离开了。她原来坐着的位置，莫名显得空荡而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