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安息之剑插在地上，穿过因爆炸而同样静止的土石碎块，一步步走了过去。

“其实，从我回来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

用一年的时间，阻止了十年后才会到来的终焉，这本身，已是壮举。

“当然了，听说还有别的终焉。”

维克托说过，“最初的终焉”之后还有其他终焉，但数量应该不多。

一想到今后的战斗，他不禁感到一丝疲惫，但体内残存的澎湃力量，又让他确信自己能战胜一切。

他举起封印短剑，狠狠刺入了那道散发着不祥黑气的女神圣痕之中。

时间，再次流动。

“住手啊啊啊啊！”

散发着纯白光芒的封印短剑，在时间开始流动的一刹那，便发挥了它的作用。

它开始疯狂地吸收散布在外界的所有黑暗。

卢卡恩紧紧抱住她的肩膀，不让她挣脱。

“最初的终焉”在他怀中疯狂挣扎，发出凄厉的尖叫。

“不！不行！这一次如果失败，就再也没有……”

“无论是哪个神，下场都一样。”

这是一个警告。

他要让所有高高在上的神明，都通过死亡女神，间接感受到这份恐惧。

但女神依旧扭动着身体，流着血泪嘶吼。

“大陆必然会毁灭！卢卡恩·麦克莱恩！不如现在！现在就死在我手里！你根本不知道，等待你的，是何等悲惨的命运！”

“……你们这些神，废话真多。”

咔嚓。

短剑完成了最后的封印。

女神彻底失去了对黑暗的控制，只是无力地将手搭在他握着短剑的手上。

“为什么……我的名簿上明明……！”

沙沙沙……

最后残存的黑暗也消失殆尽。

短剑仿佛完成了使命，纯白的剑身化为漆黑，随即碎裂成尘埃，飘散在空气中。

虽然有些可惜，未来的终焉恐怕无法再用它来阻止，但此刻，胜利的喜悦充斥着他的全身。

从前世延续至今的漫长战斗，终于结束了。

“最初的终焉”，彻底失败，彻底消失了。

“卢卡恩……”

“凯瑟琳！”

“你真的……保护了我……”

恢复意识的凯瑟琳微微睁开双眼。

卢卡恩担心她是否受伤，所幸，她的意识看起来还算清醒。

“嗯，成功了。”

他想紧紧抱住露出浅笑的凯瑟琳，却因为那双碍事的龙爪，动作一滞。

然而凯瑟琳却用尽仅剩的力气，主动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个女孩身上独有的温暖，就这样传递过来，让他的心底涌起一阵安心。

“谢谢你……卢卡恩。谢谢你救了我。”

“凯瑟琳，我想和你说的话，真的有很多。”

该从哪里说起呢？

关于他的这份感情，她听完之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又会给他怎样的回答呢？

她会开心吗？

他希望她能幸福。

未来的战斗注定艰难惨烈，但他希望这个女孩，能在他看不见的远方，平静地等待着他。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张开了口。

然而，话音未落。

太阳，坠了下来。

眼前的景象，只能用这句话来形容。

巨大的火焰陨石从天而降，无情地砸落在这片大陆上。

“凯瑟琳！”

卢卡恩忘记了自己那冰冷坚硬的龙爪，不顾一切地将凯瑟琳死死抱在怀里。

轰隆隆隆——！

笼罩整个大陆的爆炸与冲击波，渐渐平息。

一片焦土，什么都没有留下。

连入侵者都无法踏足的魔域森林，此刻也赤裸裸地露出了它满目疮痍的真容。

燃烧的树木，滚烫的大地。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烈焰中熊熊燃烧。

这就是某些神明口中的地狱吗？

怀里的凯瑟琳传来急促的喘息声。

多亏了维克托的力量，他才勉强撑住了，但凯瑟琳的肺部仿佛被灼烧，连呼吸都变得无比痛苦。

“卢、卢卡……恩……！”

他想告诉她没关系。

他想伸出手让她安心，但是……

手，不见了。

不只是手。

从右肩开始，仿佛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砸断，断口狰狞可怖。

他无法触碰凯瑟琳。

他想用左臂将怀中的她从滚烫的地面上抬起一些，却使不出力气。

稍不留神，他自己反而差点摔倒。

湿漉漉的液体从他身上滴落，带着不祥的红色。

他这才意识到，覆盖全身的，根本不是汗水，而是血。

就在这时。

一个金发男子，缓缓朝他们走来。

“‘最初的终焉’失败了。因此，‘踵至的终焉’降临了。”

他那双金色的眼眸，如同燃烧的太阳。

他们的发小，阿瑞斯，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被某个神明完全占据。

“卢卡恩·麦克莱恩。”

阿瑞斯，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神明，带着难以言喻的怒火，呼唤着他的名字。

仅仅只是靠近，那股灼热就让人无法呼吸。

干涸的舌头仿佛要向内蜷曲。

“你，没有下一次了。”

他手中紧握的金色长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卢卡恩的心脏。

这就是结局。

卢卡恩没有力气停止时间，也没有余力逃跑。

女神赐予的力量无济于事，挚友托付的力量也救不了他。

即便如此，卢卡恩·麦克莱恩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开怀中那个他深爱着的青梅竹马。

然而，少女也迎来了同样的结局。

***

夕阳西下。

那股仿佛要将人燃尽的灼热感消失了，一阵清凉的微风拂过全身，带来莫名的慰藉。

“凯瑟琳？你怎么了？”

刚刚才将剑刺入她心脏的少年，此刻却带着一脸困惑走了过来。

凯瑟琳惊慌失措地后退了几步。

但她认得这个场景。

伊埃斯学院。

这里是伊埃斯学院，她正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怎么了？是不是阿瑞斯那家伙又欺负你了？”

“才没有呢。我只是向黛娜姐姐打听卢卡恩会不会被退学，写信问问而已。”

曾经是挚友，实际上却隶属于“斗犬”的赫蕾，也走了过来。

“啊……？”

一瞬间，胸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心。

但可惜，少女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

因为。

从未见过的记忆，正以一种粗暴无比的方式，疯狂涌入她的脑海。

头颅仿佛要炸开，少女却根本无法抵抗，只能毫无防备地全盘接收。

【卢卡恩·麦克莱恩被退学了，她拼命寻找，却筋疲力尽，哭着倒下。】

【伊埃斯学院因接连的事件与事故而被迫关闭。】

【她不断寻找卢卡恩的踪迹，最终还是失败了。凯瑟琳回到了自己的村庄，成为一名照顾孩子们的医生。】

【十年后，她被一名自称神女的存在杀死。】

【然后，她成为了‘最初的终焉’。】

【她杀死了那名神女。】

【也杀死了村里所有的人。】

【毁灭了人类的国家。】

【吞噬了兽人的国度。】

【烧毁了世界树。】

【龙人族被屠杀殆尽。】

【矮人族连像样的挣扎都做不到。】

【她进入了最后残存的魔域森林。】

【屠杀了暴君与帝王。】

【刺穿了精灵艾莉丝·阿南·赛耶的心脏。】

【然后，杀死了卢卡恩·麦克莱恩。】

“啊……？”

不，不是的，她没有做过那种事。

绝不可能。

“不！不！不！不是的！不是啊！卢卡恩！卢卡恩救了我！他没有抛弃我，一直陪着我，他承诺过……”

【卢卡恩·麦克莱恩失败了。】

“承诺过……”

【然后，一切再次开始。】

“卢卡恩。”

终于明白了所有前因后果的凯瑟琳，无力地跪倒在地，流下悲恸的泪水。

她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她刚刚经历了怎样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更没有人知道，她爱到骨子里的那个少年，就在刚才，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