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独眼瞳孔收缩,右手悄无声息地按住了腰间的弯刀刀柄。
尉迟脸上的商人式笑意并未消失,但眼底深处那点温和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如同磨亮的剃刀。他松开揽着岩爪使者的手,动作自然地向后退了小半步,恰好将自己置于几名卸货秦军锐士构成的掩护夹角之中。
八百秦军锐士的动作整齐划一地停顿了一瞬。
装卸物资的士兵瞬间停止了传递,开凿基座的撞锤悬在半空,“铿铿”的撞击声骤然消失。
无数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齐刷刷投向左侧那片在正午微风中摇曳的浓密蕨丛。
死寂。
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回响,以及丛林中某种不知名鸟雀被惊飞的尖利鸣叫。
突然,那片巨大的蕨类植物的叶片,如同舞台的幕布般向两侧无声地滑开。
不是被拨开,更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将它们轻柔地抚至两旁。
十几个身影,如同从沼泽深处升腾起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浮”了出来。
他们出现得如此突兀,仿佛本就一直站在那里,只是丛林的光影和湿热的雾气为他们提供了完美的伪装,直到此刻才撤去屏障。
无声。
绝对的无声。
就连他们颈间、手腕上佩戴的骨饰——打磨光滑的兽牙、鸟类的指骨、甚至微型颅骨——在移动中都诡异地没有发出丝毫碰撞的叮当声。仿佛这些骨头上天生就包裹着一层吸音的苔藓或是粘稠的露水。
他们的装束与岩爪部族的张扬狂野截然不同。
紧裹身躯的是用某种深色藤蔓纤维和染成墨绿、泥褐色的兽皮编织而成的贴身衣物,紧紧附着在精瘦矫健的躯体上,最大限度地减少任何可能挂住枝叶的凸起。
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上涂抹着厚厚的、混杂着灰烬和植物汁液的泥膏,掩盖了原本的肤色,与周围潮湿腐烂的枯叶碎枝融为一体。
脸上同样覆盖着泥膏,只露出一双双眼睛。
那是何等阴冷的眼睛啊。
瞳孔在阴影中如同猫科动物般微微收缩,泛着一种近乎墨绿色的幽光,眼神淡漠,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在审视的不是一群活人,而是一堆等待切割的猎物。
为首的影踪使者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但姿态却异常沉稳,如同盘踞在枯枝上的毒蛇。
他手中握着一根长度不足四尺、尖端绑缚着磨得发亮的黑色燧石的短矛,矛身缠绕着暗绿的藤蔓。
腰间斜挎着一个细长的、由某种中空竹节制成的吹箭筒,一端插着几支尾羽翠绿的短箭,箭尖闪烁着不祥的乌蓝光泽。
他身后十几名影踪战士,如同他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分散站立,手中或是挽着漆黑如墨的短弓,弓弦紧绷。
或是反握着淬毒的骨匕,刃口幽蓝;姿态各异,却都封死了所有可能被突袭的角度。
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沙滩上堆积如山的盐铁布帛、丝绸美酒,扫过卸下的劲弩机括和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猛火油罐,最终,毫无例外地定格在尉迟和白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