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杯中金黄色的液体，语气带着点科普式的平静，声音不高却全场可闻：

“这酒甜腻有余，果香寡淡，底子跟泡了水的冻梨放三天差不多。

可惜瓶子倒值几枚铜钱。”

“噗——！”一个懂行的公子哥刚喝进嘴的酒直接喷了旁边女伴一身！

全场死寂！丽晶引以为傲的酒水单，被一句“泡水冻梨”砸得碎了一地！

角落的鸡尾酒桌前，楚洛辰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刚灌了一大口“冻梨酒”的他呛得直咳嗽。

楚潇潇就站在他身旁，她今天仍是一身素净的云白色长裙，只在发髻边簪了枚水滴形的冰糯阳绿翡翠，整个人似清晨覆雪的竹，清冽得几乎与环境隔绝。

她手里端着杯清水，眸光从周天那石破天惊的点评上掠过，最终落在他指间那杯被嫌弃的酒上，又扫过他那格格不入的帆布包。

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却也被强行撕开一道新奇的缝隙。

两天之内，青砚斋和丽晶顶楼。

这男人破旧之下那份直扎骨髓的“准”，实在古怪。

青砚斋里他四两拨千斤护住了洛辰，这里一句“冻梨”加“非洲酸枝”，杀人不见血。

“这位先生！”一道含着怒意的男声插了进来。

是盛凯科技的少东家杨志凯，宋雪凝的狂热追求者之一。

他一身骚包的亮片紫西装，像个行走的马卡龙，挡在周天面前，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他，“宋总需要人陪着‘看’东西，自有我等专业人士在！

你一个拎破包的，懂什么是天山雪莲果？还是拎着你的饭兜，去后厨更合适？

火药味十足。

楚潇潇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楚洛辰则兴奋地往前凑，一副“又来了又来了”的吃瓜表情。

周天没看杨志凯。

视线平静地越过他肩膀，望向几步外被几个老外簇拥着的、一个头发稀疏、挺着啤酒肚的白人胖子。

他用不高但足够清晰的声音，带着点学术探讨的随意：

“哦？伯纳德先生上周在三号厅刚用仿品顶包走真品‘清乾隆珐琅彩’，被拍到第十七号包厢门缝下的交易单……这种‘专业人士’眼光确实独到。”

声音不大，却像往油锅里泼水！

瞬间！

那个被点名的伯纳德猛地回头，油腻的脸色唰地惨白！

见鬼般惊骇地瞪着周天！簇拥着他的几个亚洲面孔也脸色剧变！

杨志凯正欲爆发的怒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闷棍打懵在原地！

他看看周天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又看看不远处伯纳德那副魂飞魄散、被踩了尾巴的模样——周天说的那场拍卖和包厢号，细节精准得骇人！

那场交易是绝对的密辛！他怎么知道？！

拍卖师洪亮的声音如同惊雷，恰到好处地盖过了这片死寂的漩涡：

“尊敬的各位嘉宾！拍卖即将开始！请各位入场！”

人群如受惊的鱼群，潮水般涌向铺着深红丝绒地毯的主厅入口。

周天对着宋雪凝略一颔首，自然而然地将手中那杯“泡水冻梨”塞进旁边侍者僵硬的托盘里，顺便拍了下对方紧绷的肩膀：“别紧张，瓶子值钱。”

侍者脸白得像纸。

宋雪凝顺势挽上他小臂，动作优雅如常，红宝石在她颈间流动着炽热的光。

她靠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冻梨……非洲酸枝……乾隆珐琅彩……你今晚的‘符’，是不是贴错了地儿？”

周天步子没停，声音平平：“没贴符，说的是实话。”

侧脸映着入口璀璨的光，线条平静得像远山，“澜姐上次泡烂的冻梨还在冰箱里占地方，味儿挺还原。”

宋雪凝强忍着才没去看他表情。

她的高跟鞋稳稳踩上红毯，目光投向主厅深处灯光聚焦的展台。

楚潇潇落在最后。

她看着那个被宋雪凝挽着、拎着破布包却将整个浮华名利场踏在脚下踩过的背影，又看看身边张着嘴、三观仿佛被震碎的弟弟洛辰。

红丝绒帷幕缓缓拉开，拍卖师的金锤在灯下闪着冰冷的光。

整个空间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紧，无形的弓弦绷到了极致。

暴风雨眼的中心，一片寂静。

那枚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天山雪莲果”，即将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