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手机嗡嗡震第三次时,温澜正按着试图用纸片胳膊端走半盘红烧肉的小纸人。
她抓起那台屏幕裂得像蜘蛛网的旧手机,看着上面执着的“宋雪凝”三字,认命地按了接听,递过去。
电话贴着耳朵,背景是书页翻动的沙沙轻响。
宋雪凝的声音是昂贵的瓷器相碰,清冷又带着点压得很低的温度:“周先生,明晚丽晶有场慈善夜。
拍品名单里……有样‘天山雪莲果’,算稀罕物。
她顿了顿,像在调整措辞,“想着你对这类东西或许……有兴趣?
能不能……劳烦陪我走一趟,也帮我掌掌眼?
“掌眼”说得轻巧,线绷得却紧。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好。”
一个字落地,干净利落。
随即是挂断的忙音,干脆得不留一点遐思。
宋雪凝捏着电话,指尖在冰冷的屏幕边缘无意识收紧。
落地窗外车流拖曳着尾灯,将她的影子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拉得很长。
邀请是真的。
雪莲果的消息是真的。
唯独那点藏在“掌眼”后的小心思,只有落地玻璃映出她唇边一瞬即逝的柔软才明白。
~~~~
丽晶酒店顶层。
灯光璀璨得要把人眼晃瞎。空气里是香槟气泡碎裂的甜腻、雪茄的辛辣和数不清的名贵香水混成的“富贵”味儿。
男男女女裹着光鲜的皮囊,端着架子,笑里藏刀。
入口处却像是开了道无形的分割线。
宋雪凝立在光里。
一袭月光银的鱼尾裙裹着惊心动魄的曲线,颈间鸽血红的宝石缀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冷艳得直扎人眼。
偏她旁边,站着的周天,像是从隔壁便利店刚下夜班直接撞进了这水晶宫。
送来的高定西装上身,剪裁没得挑,纯黑利落。
但他扣子开了一颗,没领带,几缕碎发落在额前,硬是将贵气扒拉出几分松垮。
更要命的是他手里那个灰扑扑、边角磨得发亮的帆布包,在一堆定制鳄鱼皮晚宴包里,像块掉进天鹅绒的砖头。
反差太强,反而吸睛。
“哟!雪凝!”
一个烫着波浪卷、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摇曳生姿地贴过来,是永明地产的老板娘陈彩凤,宋雪凝商场上的死对头。
她眼风扫过周天,红唇夸张地掩住,发出“噗嗤”一声笑:“你这保镖……挺别致哈!怎么还自带饭兜来工作?”
讽刺得露骨。
旁边几个跟班配合地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周天眼皮都没抬,像是陈彩凤在夸奖晚霞。
他越过那群人,径直走向旁边长条餐台上码成塔的香槟杯山。
在侍者惊愕的注视下,他拿起一杯澄澈的酒液,没喝,却转身递给了旁边一位正努力伸长脖子看热闹的、穿着紧绷条纹西装的中年男人。
“赵总?”周天声音平平无奇,像在小区门口寒暄,“上次南边口岸那批进关的‘大叶紫檀桌板’……听说验关时发现中间塞满了非洲酸枝?
最近腰还好吗?顶着雷搬回家很辛苦吧?
刚才还乐呵呵看戏的赵总,瞬间像被掐了脖子的公鸡,脸唰地胀成猪肝色!
那批以次充好、偷梁换柱差点让他倾家荡产的烂账,是他心口不能提的痛!
此刻被周天轻飘飘当众戳穿“非洲酸枝”,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所有的目光瞬间带上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赵总嘴唇哆嗦着,手里的香槟杯差点捏碎,恨恨剜了周天一眼,狼狈地挤出人群消失了。
陈彩凤脸上的笑容僵得像打多了玻尿酸。
周天这才拿起一杯新的香槟,喝了一口。
眉头随即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像是喝进了难以下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