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低头,看着滚到自己脚边、蹭满了周天手心油汗和裤灰的粉笔头。
后排气氛瞬间凝结。
周天额头冒汗,喉头滚动,大脑飞速运转!怎么圆?!
“此乃……”他沙哑开口,努力挤字:“……定风珠。
以粉笔……模拟……云篆之形,镇……镇车内乱流……”声音越说越低,底气近乎于无。
秤砣瞪大眼睛看着那半截粉笔头:“乖乖!大师果然有门道!拿粉笔都能做法器?!”
老刀终于忍不住了,弯腰捡起粉笔头,面无表情地递还给周天,淡淡吐出俩字:“粘腿。”(方言:不稳当的意思)。
乡道,月黑风高,彻底进山了。
车灯划破漆黑的山路,窗外只有狰狞的树影和黑黢黢的石头山壁。
路面完全成了碎石土路,车体剧烈摇晃,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
哐当!又一个深坑!整车人猛地向上抛起又落下!
“哎哟喂!”后排齐刷刷惨叫!
秤砣巨大的身躯把周天挤得差点嵌进车门里。
这一次,周天再也绷不住了!
晕车感混合着饥饿、疲惫和被挤压的疼痛汹涌袭来!
什么高人形象,什么符箓圣手,全他妈抛到九霄云外!
“呕——!”他干呕一声,脸色惨白如纸,猛地从蛇皮袋里抓出厚厚一沓白天在膝盖上画得歪歪扭扭、大红水彩晕染的“神符”!
也顾不上什么种类了,闭着眼,双手飞快挥舞!
刷!一张符拍在自己额头:“保命护体!”
啪!一张符贴到旁边秤砣胳膊上:“金刚辟邪!”
噗!一张符扔到前排椅背(被风卷起来贴到了王铁柱后脑勺上):“清……清心醒脑!”
哗啦啦!剩下的符纸被他一扬,天女散花般撒了自己和秤砣、老刀满身!红彤彤、水渍混着香灰粉末、油条汗渍……
狭小的车厢后座瞬间下了一场诡异的符箓雨!
“咳咳咳!大师!干啥玩意儿?!迷眼啦!”
秤砣被呛得直咳嗽,挥手拂开沾在睫毛上的黄纸。
老刀面无表情地摘掉黏在自己衣领上的一张“符”,看了看上面那坨极其抽象、勉强能认出个“令”字的大红涂抹,又默默塞回给正弯腰干呕的周天。
王铁柱顶着后脑勺上黏糊糊的“清心符”,呆若木鸡。
南宫雪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这鸡飞狗跳、符纸乱飘的荒诞景象。
看着那个蜷在角落里,被符箓糊了半张脸、毫无“高手”形象可言的周天。
她那原本锐利如冰的眼神,彻底熄火了。
变成了一种掺杂着浓浓绝望和认命死寂的灰烬色。
抓着方向盘的手指指节都捏得泛了白。
就……带着这……货?去镇……龙眼窟窿里的煞?
她脑海里那声清晰的“咔嚓”,彻底变成了轰然倒塌的巨响……
半夜,无名山坳小旅馆。
车子最终停在公路旁挂了个破灯箱的“向阳家庭旅馆”门口。
院里的泥地坑洼不平,停了两辆跑省际运输、车头坑坑洼洼、车门上还糊着“生猪运输”褪色字迹的重卡。
旅馆招牌只剩三个缺笔少划的字亮着:“阳家旅”。
开了快一天车,又经历符箓雨的南宫雪脸色疲惫,但神情坚毅如初。
她下车甩上车门,声音清冷疲惫,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利落:
老刀,安排房间。
柱子,把祖师爷牌位请进最靠里的屋,弄个干净桌子。
她目光扫过堆在车顶行李架那把工兵铲和沉重的装备箱,东西拿下来放院子,别往人家屋里带土。
秤砣,要热水。
秤砣利索地搬行李去了。
周天扶着车门,胃里翻江倒海,腿软得像面条,脸上还粘着半张没撕下来的黄符,红水彩在月光下异常醒目。
他被王铁柱半扶半拖地挪进院子。
“师…师叔…您还好吧?”
王铁柱看着符纸下那张生无可恋的惨白脸。
周天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无…无妨……山煞…煞气冲顶……稍作调…调息即可……”话音未落,瞥见秤砣正拎着那个装着酱野猪腿的蛇皮袋出来(袋子底部湿漉漉一团,疑似油化了),浓郁的腌肉混着酱油的咸香和一点淡淡的、被捂过的生肉气味扑面而来。
“呕……”周天一把推开王铁柱,蹲在墙角一个破瓦盆边干呕起来,撕心裂肺。
秤砣:“……”
刚扛着装备箱下来的老刀:“……”
正在找老板要钥匙的南宫雪背影僵了一下,月光下,她肩膀微微塌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