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青云县倒霉蛋+1
墓园。
男人正在刨坑,一旁的草席动了他都没发现,直到妇人痛苦的呻吟,他才猛地回头瞧。
小心翼翼掀开一看,跌坐在地。
诈、诈尸了?不不不,不可能。
就算是,都到了这一步,那也得假戏真做了。
女人生产本就是过鬼门关,怪不得他。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从一个娼妓肚子里爬出来。
对,仅此而已。
想到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还有气息的妇人,用草席裹着,推进挖好的坑中。
边填土时边想着何时娶个新妇过门。一定要找个性情温吞的,可不能再像这位一样,动不动就说找东家告状。
老天都在帮他,让他从一个乞丐摇身一变当上了镖师。因着出身,只能将就娶了个从良的女人,谁也不嫌弃谁。
起初他确实知足,家里有妇人操持,在外奔波也不觉辛苦,还很快怀上了孩子。
可架不住同为镖师的一些人,晚上个一年半载,直接娶到了黄花大姑娘。
原本被羡慕的他,止不住羡慕别人。
从那地方出来的妇人,哪里猜不透他的小心思,只要男人不说她就佯装不知。
谁料,男人竟想学人纳妾,美其名曰照顾她们娘俩。
女人气急,直接说他敢这么做,自己就去找东家告状。
两人越吵越凶,还推搡起来,即将临盆的妇人身形不稳,重重摔倒在地,如此自然是动了胎气。
血水和羊水混合,腥味在室内蔓延,男人吓得不轻,将人抱到床榻后,正要去寻稳婆,惊觉不对,回头一瞧,榻上躺着的人,已经没了声息。
最后,就将其转移来此了。
正要将土盖到妇人脸上时,戚渺出现了。“住手!”
“东、东家,你怎么来了?”新年伊始,就算是看守此地的人都不会来此,正好给了男人机会,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戚渺。
说时迟那时快,手脚并用毁尸灭迹。
可已经来不及了。“这是我夫人,难产没了,东家离远些,莫要污了你的眼。”
戚渺近前,将人从坑里抱起。“她还活着。”
男人大惊失色。“不可能!”她不能活下来。“东、东家,就你一人吗?”
“怎么?也想对我动手是吗?”戚渺睨了他一眼。
“不、不敢。”男人矢口否认。
一炷香后,百家义庄内。
让人给妇人简单收拾一番后,村里的稳婆和济世堂的大夫陆续抵达。
稳婆虽然经验丰富,但也从没遇到过如此可怖的情况。妇人奄奄一息,腹中孩子生死不明。
她有再大的本事,也得妇人出力气,不然真要一尸两命了。
直到大夫给扎了几针,让其恢复生机,稳婆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让外男进了产房,这妇人怕是要遭夫家厌弃了。
甩开杂念,认真接生。
一盆盆血水往外倒,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几乎响彻整个义庄。
贾半瞎等人闻声而来,一眼就认出在院中踱步的男子,是里头生产女人的丈夫,看着焦躁不安极了。
许是为母则刚,最终平安产下一子,男人既惊又喜,随即是浓浓的害怕。
“小姐,母子平安,他为什么那么害怕?他在害怕什么?”就连张翠芝都觉得不对劲,正常人不应该欢喜吗?
“害怕东窗事发。”
“他干什么了?对了小姐,那妇人你是从哪带回来的?怎么搞得浑身都是泥?”“墓园。”
“啊?”福至心灵,张翠芝脑补出一出惊悚大戏。
待那妇人清醒请求见戚渺后,她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人心比鬼怪,更骇人。
“东家,求您给奴家做主啊!”妇人努力支起身子,凄凄艾艾道。
“你想要我怎么做?”戚渺问。清官难断家务事,且听听当事人诉求。
女人擡眸看了戚渺一眼,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薄情郎君负心汉,自己也没什么割舍不下的。
长痛不如短痛。
最后,女人带着孩子留在义庄养身子,男人直接被逐出百家镖局。
“柳管事,我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做。”男人跪在镖局门口,不住喊冤,果真引得不知内情的镖师同情。
“你都抛妻弃子了,还叫什么都没做?”老柳头嗤了一声,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做便做了,还闹到东家眼皮子底下,他们要是轻拿轻放,还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后果。
东家说了,无故不善待妻儿老小者,一律逐出百家产业。
还真揪出不少忘恩负义之徒呢。
“我是真以为她咽气了,不是有意为之,如今母子皆安,我们本该一家团圆的......”
“自作孽不可活。”
“自打进了百家镖局,我从未有一日懈怠,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这般绝情?”
老柳头缓步走近,像是被他说动了,男人也看到了希望般。只是老柳头接下来的话,让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功劳?苦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真以为自己所作所为,可以瞒过老朽?”
“我、我没有做对不起镖局的事。”
老柳头冷哼了一声,视线扫向想给他求情的几人,也是和男人同一个镖队的。
跪着的男人立马反应过来,指着几人道:“你们出卖我!”
几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着柳管事的面,说没有出卖对方?那不证明他们确实有不能见人的勾当?
当众承认自己压根没有干的事,怎么认?他们找谁说理去?
男人愤恨离去。
前来盯着镖局处理这事的张桑良,待他离开后,直接找上了老柳头:“柳管事,他是不是做了对不起镖局的事?就这么放他走了,恐生事端。”
老柳头摇头。
张桑良纳闷了,刚才不还说着吗?
“兵不厌诈。”等听完老柳头详述,张桑良咽了咽口水。
姜果然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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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不要卖掉我,我什么都会干了,我再也不喊饿了,我不吃饭了,我不饿。”小姑娘声泪俱下。
抱着她哭泣的少女更难过了。“爹娘,我马上就可以嫁人了,把我嫁出去吧,把四丫留下可以吗?”
“就算把你嫁了,家里也养不起这么多赔钱货,爹会把你卖给好人家。”男人坐在门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我不要,我害怕,我不想被卖掉,爹求求你了,娘......”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膝行到妇人身边继续哀求。
“四丫,娘也没有办法,家里实在养不活你了。”女人背过身抹泪,迫使自己狠下心肠。
“娘!”小姑娘哭得更伤心了。
......
“爹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东家是个心善的,今儿就会经过这条道。要不是她,你都没法在家里待过五岁,你只要听话,保管日子不会差,到时候出息了,可别忘了帮衬家里一二。”
见她垂头跟着,一声不吭,男人一张马脸拉得更长了。“四丫,你别怪爹心狠,爹也是没有办法。
你娘到现在都没能给你生个弟弟,我们家在庄子上一直擡不起头来,爹总得为咱们老申家的香火考虑吧。
你还小不懂这些,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爹都是为了你们好,为了这个家好。”
“爹......”这几天,小姑娘几乎是哭了睡睡了哭,仍旧没改变被卖掉的命运。眼睛肿成核桃,嗓子更是沙哑得不行。
在她擡头那一刹那,男人却流露出满意之色,随即认真叮嘱:“等贵人从这经过,你就只管哭知道吗?哭得越惨她越会怜惜,只要你能被她买去,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小姑娘木讷地点头,就像前面被卖掉的两个姐姐一样,她的命运一早就注定了。
【宿主绕道吧,前面有个男人想要卖女儿,正等着你经过呢。】系统提醒道。
戚渺没有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系统继续道:【这家人真可怕,生了六个闺女了,除了最大的那个,几乎都没养几年就卖掉了。
打老四起,因着义庄会给五岁以下孩子发口粮,就这么留了下来。可她今年已经过了五岁,显然不能再领到什么。
所以两口子盘算着,堵在你要去青云县的近路,让你心软买下那丫头,待她长大后,还能接济一大家子。
人啊,总是贪得无厌。宿主你快绕道吧,可别让他得逞了,不然以后指不定多少人等着将儿女卖给你。】
【照你这么说,他家应该还有两个孩子,那不是能领两份口粮吗?她们能吃多少?匀一些也够养活这个老四了吧?】戚渺皱眉。
【因为他们想要个儿,不想留下那么多赔钱货。】
【先前两个孩子卖哪去了?】
【一个卖到窑子里了,想要逃跑被狠狠打了一顿,没挨过去;一个被人牙子卖到郡城大户人家,当丫鬟去了,说是打小培养更忠心。】系统了解过后,回。
戚渺掀开马车帘子,入目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她却有些喘不上气。
【宿主,前面就是岔路口,往右拐,远是远了点,但安全,信本系统!】
【他这么处心积虑,那就买呗,反正家里怪冷清的。】戚渺回。
【可你不是喜欢清净吗?】
【偶尔觉得热闹一点也行。】
【有一就有二,以后你出门可得多带点人手了。】既然劝不动,那就随宿主心意,顶多十两银子。
当马车出现在视线当中,男人扑通跪在地上,用力将一旁四丫往下拉拽。
咚!
膝盖磕到石子,疼得眼泪沁了出来,脑子也晕晕乎乎。
“对,要哭出点声音来。”男人压低嗓子提醒道。
“爹,我哭不出来。”眼泪都快哭干了,从昨儿开始,一直没有进食,连口水都没给喝,身上还穿着破衣烂衫,一直坚持着,是因为冻得很清醒。
“你这不已经掉眼泪了吗?怎么就哭不出来了?”不想功亏一篑的男人,垂头恶狠狠道:“如果她不要你,爹就把你丢山里喂狼。”
听到这话,小丫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张桑良拉着缰绳的手一紧,伸长脖子往前头看,就见跪在一旁的父女俩,小的头上还插了根干稻草。
一看它,张桑良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爹,什么动静?”张翠芝问。
“没事,别出来,很快就过去了。”
“好。”
“好像是小姑娘在哭,听着怪难受的。”王荷香嘟囔着。
“我听也是,但这段山路,平日人都见不着几个,怎么会有小孩?”张翠芝小声回道。
脑海中再次蹦出这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然她爹也不可能叮嘱别露面了。
莫不是山野精怪。
刚起了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听到张桑良的呵斥声。“让开!”
“行行好吧,家里都揭不开锅了......”男人叫苦的声音浑厚有力。
“就你这身子骨,饿三天都没事。”
男人干嚎声一顿,没接张桑良这话,而是对着一旁闺女使眼色。“四丫,快给贵人磕头。”
生怕被丢到山里喂狼的小丫头,磕头如捣蒜,用稚嫩的声音说:“求求您买了我吧,我什么都会干,我可以一天只吃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