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一颗牙飞了出去。
莫良满嘴血,疼得满地打滚。
屠老大一个箭步,跨在莫良身上,雨点般的拳头落下。
莫良惨叫连连。
“比起我,你还是担心自己吧t。”
莫良叫得更大声了。
马惇:“......”
-
乔钰回到三堂,先去陪十五宝玩闹一会儿,然后回屋洗漱,擦干头发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吃完饭,乔钰去见了白山。
昨夜里,乔钰使用了县令的一点小小特权,将白山关进三堂的柴房里。
被五花大绑捆了几个时辰,嘴里还塞着臭袜子,白山脸色漆黑,像是在锅底贴了两个时辰。
秦永搬来椅子,自觉退出柴房,顺便关上门。
乔钰落座,单手抵着下颌:“白山,你可知晓乌虫究竟是何物?”
这个成安县县令果然和去年找上门的是同一拨人!
白山后槽牙快要咬碎,恶狠狠瞪着乔钰。
乔钰:“再瞪,挖了你的眼。”
白山到底是怕死的,否则这些年也不会东躲西藏。
他瑟缩了下:“唔唔。”
乔钰恍然,取下臭袜子:“不好意思,差点忘了。”
白山活动两下僵硬发麻的腮帮子,在乔钰的凝视下,缓缓道来:“所谓的乌虫,其实是一种名为脑蛊的蛊虫......”
脑蛊?
倒是贴切。
乔钰身体后靠,听白山叙述着脑蛊的由来。
“脑蛊乃是大元皇室秘密豢养,为的是通过脑蛊控制某些人,为其所用。”
“白家祖辈以养虫为生,到祖父这一代,对蛊虫多有钻研。”
“大元皇帝得知,便以白家二十八口人的性命胁迫祖父进宫,为他们培养蛊虫。”
“除了祖父,还有好几位擅养蛊虫的。”
“祖父迫不得已,为大元皇室培养出脑蛊,但因年岁已高,脑蛊存在诸多弊端。”
“后来,祖父离世,他们又让我进宫。”
“从十五岁到四十八岁,我在皇宫的密室里整整待了三十三年。”
“他们让我消除脑蛊的弊端,但是我尝试了各种方法,都失败了。”
“每次失败,我都会遭受一次毒打。”
“我受够了这种日子,在一次受罚时利用脑蛊控制了行刑的人,逃离了皇宫。”
“到如今已有十二年,他们一直在追杀我,只因我是除了历任大元皇帝之外,唯一知晓脑蛊存在的活人。”
“几年前,乌虫一事传得人尽皆知,我就知道蛰伏在暗地里许多年的大元余孽忍不住了,连夜搬离凤阳府,来到地处偏僻的成安县。”
“谁承想,去年有人找上我,问我乌虫是什么。”白山声音沙哑,“之后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他逃上水匪岛,屠老大因为当年白山帮助他们逃脱朝廷的通缉,收留了他,还承诺要为他养老送终。
再然后,他就来到了这里,成为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猪肉。
“所以,脑蛊的弊端是什么?”
乔钰隐隐有几分猜测,但还是想从白山口中得到确切答案。
事已至此,白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有种预感,若是惹恼了乔钰,不必等到大元余孽找到他,就先死在乔钰手里了。
“脑蛊非常挑剔宿主,符合条件的宿主完全感知不到脑蛊的存在,反之,将会在一个时辰内暴毙而亡。”
当年为了消除这一弊端,宿主的尸骸堆积成山。
果然如此。
所以周同、楚王府宴席上的官家子弟等人都不符合脑蛊的寄生要求,就算没有铜片刺激,等待他们的结局只会是暴毙而亡。
乔钰捏紧指骨:“依你看,我是否符合脑蛊寄生的条件?”
白山盯着乔钰半晌:“大人可否凑近些?”
乔钰挑眉:“可。”
量白山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乔钰倾身,白山口中发出熟悉的咿呀呓语。
似歌谣,似咒文,晦涩难懂,诡异至极。
——那夜抓捕矮奴,乔钰听过这调子。
咿呀呓语越发急切,嘈杂刺耳。
乔钰神思恍惚,又在白山的低呼中回神。
四目相对,乔钰从白山的眼中捕捉到名为恐惧的情绪。
“如何?”乔钰问。
白山咽了口唾沫,面部肌肉僵硬,以致于左脸的胎记分外可怖:“你.....你曾被脑蛊寄生过。”
这一刻,乔钰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乔钰起身,作势要离开。
白山急了:“脑蛊一旦寄生,除非宿主死亡,绝无解除的可能,为何你能摆脱脑蛊的控制?”
乔钰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中午吃什么:“很简单,一碗砒霜下毒,脑蛊自然就死了。”
白山显然不信:“你......”
乔钰转回身,眸光冷凝:“告诉我,脑蛊的所有信息。”
白山蜷缩在水缸里,苦笑:“我可以拒绝吗?”
......
半个时辰后,乔钰将记录着脑蛊所有信息的宣纸放入袖中,拉开门走出柴房。
秦永欲跟随,乔钰道:“处理了。”
秦永怔了下,不疑有他:“是。”
在白山道出乔钰曾被脑蛊寄生过之前,乔钰没打算要他的命。
但在之后,乔钰不得不这么做。
事关源自大元皇室的脑蛊,乔钰被寄生,后又摆脱脑蛊的控制,无论哪一点,都足以成为他的催命符。
乔钰惜命,不想死。
那就只能白山去死了。
至于商承策那边,自有交托之法。
友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秦永折返回去,为自家公子处理垃圾。
乔钰正要去大堂处理公务,马惇迎面走来。
“大人,府城的高同知来了。”
高同知?
乔钰眼底闪过深思,去二堂见高同知。
“同知大人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高同知单刀直入:“知府大人听闻乔县令剿匪成功,特让本官前来,押解匪首屠力士、勾结水匪的莫良等人前往府城受审。”
乔钰似有些诧异:“按照规矩,理应乔某审讯完毕,犯人认罪画押后才押往府城,这次为何......”
高同知应对自如:“此一时彼一时,屠力士非寻常犯人,知府大人打算亲自审讯。”
见乔钰四平八稳地坐着,高同知催促道:“还请乔县令快些,本官须得赶在天黑前回府城复命。”
“恐怕高大人要空手而归了。”乔钰叹息道,高同知皱眉,马惇瞪眼,“本官今日一早便派人对屠力士、莫良等人严刑审讯,高大人理应明白,这审讯一旦开始,便中断不得,所以......”
乔钰振振有词,高同知还真不能叫停审讯,强行将人带走。
想到出发前,知府大人三令五申,要他必须将人带回,高同知头痛欲裂:“罢了,还请乔县令尽快结束审讯。”
乔钰温言道:“还请高大人放心,乔某定竭尽所能。”
高同知离开县衙,乔钰静坐半晌,喝完杯中清茶,叫来秦永秦进:“你们俩......”
“是,属下这就去办。”
乔钰轻拍两人肩膀:“辛苦你们了。”
“为公子分忧,谈何辛苦?”
乔钰目送秦永秦进离开,指腹缓缓摩挲茶盏,表情晦暗不明。
马惇立在一旁,欲言又止:“大人......”
乔钰阖眸假寐:“放宽心,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出不了事。”
马惇深吸一口气:“那下官告退。”
乔钰轻嗯一声,也去处理公务了。
莫良入狱,乔钰顺利收回县令的大小权利,包括县令印章。
权利越大,责任越大,成安县上下有许多事情亟待解决,首当其冲的便是剿匪后续。
乔钰提笔蘸墨,着手拟写奏折。
-
二月十三,乔钰以犯人已经展开审讯为由,让高同知空手而归。
二月十八,高同知再次现身,乔钰用了同样的理由,让高同知无功而返。
二月二十五,高同知第三次来到成安县。
“乔县令,迄今已有十二日,审讯该结束了吧?”
“很抱歉,高大人您可能又要白跑一趟。”
“为甚?”
“狱卒审讯时发现,屠家寨水匪另有身份。”
高同知无法,只得打道回府。
三月初五,高同知第四次来到县衙。
“距离上次已过十日,天大的身份也该审出来了吧?”
“并未。”
高同知气得仰倒,拂袖而去。
第五次。
第六次。
第七次。
......
第十次。
直到四月初一,高同知仍未带回莫良、屠力士等人。
高同知:“......”
面对池州府知府,韩洪的斥责,高同知擦干脸上的唾沫星子:“下官无能,还请大人责罚。”
四月初六,韩洪又派高同知前往成安县。
翌日,高同知称病告假。
韩洪:“......”
韩洪本就心里有鬼,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乔钰先是审出水匪另有身份,后又发现水匪所用的武器出自朝廷军械所,生怕不久t后的某一天查到自己身上,索性带着衙役直奔成安县。
乔钰这厮对一府同知再三糊弄推脱,若是对他也如此,就别怪他治乔钰一个渎职之罪!
“大人,知府大人来了。”
彼时正值午休时间,乔钰在三堂撸猫撸狗,沉浸在毛茸茸的海洋里,快乐到飞起。
“知府大人?”乔钰惬意地眯着眼,“咱们的这位韩大人,终于坐不住了。”
想到昨日收到的密信,乔钰勾唇一笑:“走,去会一会咱们这位知府大人。”
马惇狂擦汗,小跑跟上。
希望计划万无一失,若是县令大人落了下风,他这个反水之人绝没有好下场。
......
乔钰行至大堂,对坐于主位的中年男子作揖行礼:“下官见过知府大人。”
言罢,韩洪却迟迟不应,更不曾让他起身。
乔钰岂是那等自讨苦吃之人?
韩洪不吭声,他便自行起身。
韩洪:“......”
乔钰垂手而立,言语恭谨:“大人远道而来,可有何指教?”
“指教?”韩洪冷笑,重重一拍桌,“乔钰,你可知罪?”
乔钰无辜且迷茫:“下官不知......敢问大人,下官何罪之有?”
韩洪道出他斟酌了一路的措辞:“屠家寨的水匪为祸一方百姓,又牵涉甚广,本官一番好意,欲为乔大人分忧解难,你却不领情,多次推诿搪塞,以各种理由敷衍周同知。”
“审讯顺利便也罢了,距离剿匪归来已有两月,却半点进展也无。”
“本官实在好奇,这些日子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若日日审讯,又究竟审了什么?”
韩洪拍桌,怒喝道:“还不如实道来?如有半句虚言,就别怪本官告你们一个渎职之罪!”
大堂内一片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
乔钰默不作声,全程装哑巴,气得韩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脸红脖子粗,下一刻就要晕厥。
韩洪怒而起身:“不说话是吧?来人,将成安县县令乔钰拿下,随本官前去牢狱,押解罪犯回府城!”
“嘚嘚——”
马蹄声由远及近,杂乱且声势浩大。
乔钰唇畔笑意加深:“回大人,下官可以解释。”
韩洪嗤笑道:“晚了,今日本官说什么也要治你们的罪!”
乔钰充耳不闻:“这些天下官确实不曾派人审讯屠力士等人......”
韩洪自觉捉住了乔钰的小辫子:“既然你自己都承认了,就别怪本官......”
乔钰:“......因为早在二月十三,下官就将他们秘密押解进京了。”
韩洪的兴奋凝固在脸上:“什么?”
乔钰尾音上扬:“事关官府勾结前朝余孽,盗卖军械,乔某不过一七品小官,自以为无权过问,便斗胆自作主张,将人押解进京,由陛下亲自定夺。”
韩洪眼前一黑又一黑:“你说什么?”
“韩大人当真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乔钰笑得促狭,“乔某是说,陛下派来捉拿罪官的人,已经到门口了。”
“来人,给本王拿下池州府知府韩洪!”
清润又不失威严的嗓音传来,对乔钰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对韩洪而言,无异于死亡丧钟。
乔钰转身,拱手见礼:“微臣见过王爷。”
楚王含笑颔首,数名身着软甲的禁军鱼贯涌入,直奔韩洪而去。
韩洪连连后退:“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是下官之过。只是下官不知,下官所犯何错,为何要让这些禁军捉拿下官?”
楚王面带微笑:“韩大人所犯何错,方才乔大人不都已经说了?”
勾结前朝余孽。
盗卖朝廷军械。
韩洪魂飞胆裂,欲为自己开脱,被禁军捂住了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韩大人莫慌,本王不会对你如何。”楚王温声宽慰,“韩大人所犯之罪极恶不赦,须得父皇亲自审理决断。”
韩洪:“!!!”
“杜平。”
杜公公将明黄色圣旨交予楚王。
楚王与年轻县令四目相对,彼此眼中有笑意涌动。
“成安县县令乔钰接旨。”
乔钰一撩袍角,从容跪下。
楚王打开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成安县县令乔钰剿匪有功,兼捉拿前朝余孽,检举朝廷命官勾结前朝余孽、盗卖军械等多项功劳,着晋为正四品,任池州府知府一职,钦此!”
“乔知府,还不接旨?”
乔钰双手接过圣旨,高举过头顶:“微臣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