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078(1 / 2)

第078章078

却说莫县丞派人兵分两路,送出两封信。

一封去了城西的民宅,另一封则送往水匪岛。

莫府的小厮来到环绕水匪岛的成安河旁,朝着茂密的芦苇荡打一声呼哨。

窸窣声过后,芦苇荡里钻出两个身高八尺,体格健硕的男子。

脸上长痦子的粗声问:“什么事?”

小厮取出书信:“我家老爷让我给屠大当家送信。”

对方欲接过,小厮却手腕一转,把信塞进袖子里:“老爷要我亲手交给大当家。”

痦子男啐了一口:“上船。”

小厮登上藏在芦苇荡里的木船,痦子男摇着船桨,驶向成安河深处。

剩下那个钻进芦苇荡,躺在另一条船里,拎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

“娘的,都怪那个新来的县令,要不是他杀了大公子和几个兄弟,大当家又怎会多派人守在岸上?”

水匪吃一片酱牛肉,撇嘴道:“这小子忒不识好歹,比前头那个差远了......”

话音未落,木船一阵剧烈摇晃。

不待水匪反应过来,就被一刀抹了脖子。

秦进扒了他的衣裳,套在自个儿身上,又按照公子教他的法子,比照着对方的模样,在脸上涂涂改改。

不消多时,秦进硬朗的五官变成小眼睛、大蒜鼻、厚嘴唇,脸上还挂着好些个麻子。

若不仔细看,和死了的那个别无二致。

秦进把水匪的尸体处理好,撚起一片酱牛肉,细细咀嚼品尝。

“唔,不错。”

......

另一边,小厮随痦子男登船,一路向成安河深处驶去,于小半个时辰后上岸。

这里,便是让成安县及周边各县百姓闻风丧胆的水匪岛。

水匪岛上盘踞着一群穷凶极恶,杀人不见血的水匪。

水匪有千人之多,为首的名唤屠老大,因此水匪岛又称“屠家岛”。

小径两旁草木丛生,间或传来兽类的低吼嘶鸣,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不知不觉间,汗水打湿小厮的后背,额头亦有大颗的汗珠滚落。

痦子男恶劣地咧嘴笑,警告道:“进了寨子不许多看,不许多问,听明白了吗?”

小厮声音嘶哑:“知道了。”

南行二里路,火光映入眼帘。

小厮擡头看去,原来是高处瞭望台上火把的光亮。

两座高台矗立在“屠家寨”牌匾的东西两侧,各有四名水匪把守。

寨门前,亦有四名水匪看守。

小厮和痦子男上前,两名水匪举刀,拦住他二人的去路。

火光的映照下,刀锋折射出冰冷的寒芒。

“什么人?”

痦子男笑嘻嘻凑上前:“是我,刘痦子。”

水匪不买他的账:“刘痦子你可还记得,大当家严令禁止兄弟们带陌生人上岛?”

小厮出言道:“还请您向屠大当家通报一声,就说我家老爷乃成安县人士。”

水匪看他两眼,兀自转身去了。

不多时,水匪折返回来:“跟我来。”

小厮越过刘痦子,头也不回地走进屠家寨。

刘痦子呸了一声:“狗仗人势的东西。”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得在原地等候,待会儿好送小厮离岛。

进了屠家寨,才知道寨门口和瞭望台的守卫算不得什么。

寨子里五步一人,十步一岗,人人腰佩长刀,满脸横肉,腰粗膀圆,一看就很不好惹。

水匪带着小厮来到一座竹楼前,敲三下门:“大当家,人带到了。”

“进来吧。”

小厮咽了口唾沫,推门而入。

屠大当家正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一旁两名美人作伴,温香软玉,好不快活。

这厢小厮进来,屠大当家擡了下手,美人自觉起身离开。

屠大当家起身,去铜盆前净手。

小厮这时才发现,此人至少身高九尺,膀臂结实得有他大腿那么粗,走一步竹楼都要震上三震。

屠大当家净完手,往铺着虎皮的圈椅上一坐:“信呢?”

小厮双手呈上书信,屠大当家撕开信封,逐行逐句地浏览起来。

半晌后冷笑连连,“啪”一声将信纸拍到桌上,桌面一道裂痕清晰可见:“好一个乔钰!好一个成安县县令!”

屠大当家想起前天,他的大儿子屠春像往常一样,带着寨子里的兄弟去劫船。

按照以往,屠春一行人本该在午时之前满载而归,然而兄弟们翘首以盼多时,始终不见人影。

屠春是屠大当家最为器重的儿子,更是屠家寨下一任大当家。

屠大当家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便派人出岛打探消息。

这一打探,收到的却是屠春的死讯。

原来屠春带着水匪劫了新上任的成安县县令的船,乔钰从京城前来赴任,身边带着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

包括屠春在内的十二人,无一生还。

七人在打斗中落水,死无葬身之地,屠春五人的尸体则被带回成安县。

“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我会尽快安排。”

小厮离开竹楼,屠大当家继续喝酒吃肉。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既是奉了皇帝老儿的命令前来,那就把命留在这里好了。”

屠大当家猛灌一口烈酒,举杯遥对西南方:“儿啊,为父很快就会为你取来乔钰的项上人头。”

西南方,是屠春的埋骨之地。

莫县丞表面上将屠春五人的尸体丢到乱葬岗,实则暗中联系上出岛打探消息的人,将尸体交给了对方。

水匪带着五具尸体回来,屠大当家对着屠春的尸体一阵痛哭,亲手将其葬在了竹楼后面,西南方向的竹林里。

想到打探消息的水匪曾说,那个叫乔钰的狗官让护卫把屠春的尸体丢到码头上,又让莫县丞用马车拖回去,一路驶回县衙,不知多少百姓追随围观。

不仅如此,随着“新县令杀了十二个水匪”的消息不胫而走,成安县百姓对狗官大肆褒赞,都说新县令是个好官,不久的将来定能剿灭水匪,还成安县一片清净。t

屠大当家拿起酒壶斟酒,手腕内侧的“元”字及交错纵横的刀疤若隐若现,他凶狠龇牙,血腥杀气涌动。

“既然如此,就让那群蠢货看看,那狗官究竟有几分本事!”

-

“阿嚏——”

乔钰打了个喷嚏,给嘎了蛋蛋的猫猫狗狗喂了点温水,临走前不忘给他们盖上小被子。

掩上房门,乔钰欣慰表示:“如此一来,乔家应当不会有五世同堂了。”

秦永:“......”

思及公子方才的喷嚏,秦永关切道:“公子快些回屋吧,先前您在屋外等候多时,又衣衫单薄地去了春花秋月那处,当心受了寒。”

如今的乔钰身强体壮,在外边儿冻上一夜也不会有事。

比起受寒,更像是有人在背后蛐蛐他。

乔钰仰头望月,空中的弯月躲在云层后,自有一番朦胧婆娑的别样美感:“不知秦进那边如何了。”

秦永宽慰道:“公子尽管安心,秦进随机应变的本事极强,绝对不会有事的。”

乔钰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又吩咐道:“这两天你不必在我身边,于福于祥就够了,你去城外盯着,一旦有可疑之人出现,立刻告诉我。”

秦永:“是,公子。”

乔钰推开卧房的门,进门前不忘叮嘱:“夜里记得去隔壁看一看。”

隔壁,即安置猫猫狗狗的屋子。

想到上半夜的那场闹剧,秦永两.腿.之.间凉飕飕的,对自家公子的敬畏更深了。

虽说按照公子的说法,这么做是为了猫狗们好,但秦永活了近三十年,还是头一回见识,委实有些接受无能。

“罢了,再去看一眼吧。”

秦永推开猫狗房的门,瞬间对上十五双凶狠的、充满敌意的兽瞳。

猫猫狗狗对着他哈气。

“汪汪汪!”

“喵喵喵!”

秦永:“......”骂得好脏。

他奉公子之命,将毛茸茸无情地绑在炕上,这是他应得的。

从今往后,猫主子狗主子怕是要与他反目成仇了。

猫奴兼狗奴顶着压力挨个儿检查一遍,确保安然无恙,才垂头丧气地离开。

早些睡,明日还要去城外盯梢。

这可是一件苦差事。

不过比起秦进,可是轻松许多。

-

如此又过一日。

嘎了蛋蛋的猫狗在铲屎官的悉心呵护下,渐渐从痛失雄.性.尊.严的阴影中走出来,恢复往日的活泼。

乔钰上任第四日,依旧是处理繁杂琐碎公务的一天。

县令大人兢兢业业批阅公文,好似从未发现莫县丞等人的架空意图。

每天笑脸迎人,致力于为成安县百姓解决一些日常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

继斩杀十二名水匪后,新上任的县令大人因平易近人,爱民如子,广受成安县百姓的赞誉与推崇。

“原以为县令大人是来混资历的公子哥儿,没想到居然是个做实事的好官。”

“打从那天他杀了水匪,将水匪抛尸乱葬岗,我就晓得县令大人是个好官。”

“你们说,县令大人会让成安县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吗?”

“说句难听的,你们可能不爱听,就算县令大人有心让成安县变得更好,架不住有人拖后腿啊。”

“都说独木难支,偌大的县衙偌大的成安县,仅凭县令大人一人,还有那些个领着俸禄不干人事的拖后腿......怕是难上加难呐!”

“我倒是有种预感,成安县会在这位县令大人手里变得越来越好。”

“想要变得更好,除非剿灭那帮孙子。”

“话说屠家寨多久没上岸了?”

“我算算......快要一个月......”

众人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与麻木。

“也就这两天了吧?”

“他们怎么不去死啊?”

“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赶紧收了他们吧!”

“年前水匪进城,把我家备的年货还有辛苦一年挣的一兜子铜板全都抢走了,这次他们还想抢什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不给钱他们就杀人,好死不如赖活着,咱几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死了,留下一大家子怎么办?”

“这日子真的是一点盼头都没有,我就感觉有一把刀悬在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掉下来......呜......”

五大三粗的汉子说着说着,一把捂住脸,蹲下来嚎啕大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前有水匪,后有庸官,肩上还背负着养家糊口的重任。

三座大山压下来,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感觉快要死了。

前路一片黑暗,看不到一点光。

好不容易来了一位还算开明的新县令,为他们暗不见光的人生增添一点萤火般的光亮,他们却都知道,仅凭县令大人一人,无法改变成安县的现状。

听着这汉子的哭声,旁边几人也都眼眶发红,别过脸抹眼角。

这样的场景不止发生在一处。

码头上、田埂上、河渠里、集市上......无处不在发生。

无论男女,哽咽着擦干泪,顶着红眼眶继续麻木地干活儿。

......

另一边,乔钰处理完一批公文,在大堂来回踱步,揉捏放松肩颈部位。

一盏茶后回到座位,继续批阅公文。

午时将至,于祥拎着食盒过来:“公子,午饭给您送来了。”

乔钰将公文拾掇到旁边,于祥将一菜一汤放到桌上,又把饭碗放到他面前,末了递上筷子:“公子拿好。”

“你回去吃吧,食盒我自个儿带回去。”乔钰说着,接过筷子。

于祥应是,一蹦一跳地回了三堂。

莫县丞路过,目睹全程,走上前道:“怎么是个半大小子给大人送饭?食盒瞧着沉甸甸的,稍有不慎怕是要摔出去。”

乔钰喝一口汤:“莫大人不回去吃?”

“稍后会有家里人送来。”莫县丞脸上挂着斯文的笑,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下官倒是觉得,像送饭这样的活儿,该心思细腻的女子来做,大人以为呢?”

乔钰轻唔一声,埋头吃饭没搭理他。

莫县丞眼神微暗,按下心中的提防与焦急,索性敞开了问:“一眨眼大人您来成安县已有四日,不知春花秋月伺候得可好?”

总算露出狐貍尾巴了。

乔钰轻描淡写道:“昨儿春花秋月染上风寒,本官请来大夫为她二人诊治,却迟迟不见好,怕是......”

说罢,乔钰神情沉重地摇了摇头,一脸的惋惜与同情。

莫县丞心里一咯噔,状若无意地问:“染上风寒?”

“于祥说春花秋月半夜手脚不干净,去厨房偷东西,应当就是那时候染上的。既是伺候主子的,就该安分守己,她俩有今日,也是罪有应得。”乔钰擡眸,与莫县丞四目相对,“你说对吗?莫大人。”

手脚不干净。

安分守己

罪有应得。

乔钰每说一个字,好比一只小锤重击莫县丞的心头,锤得他眼前发黑头脑发昏。

大意了!

莫县丞暗自恼恨,明知乔钰狡诈奸猾,偏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岂不是自寻难堪?

转念想到深居三堂的春花秋月,莫县丞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莫非她们暴露了?

前夜......

是了,前天夜里他和春花秋月在县衙外见了一面。

她二人自幼在秦楼楚馆长大,怎会娇弱到一阵风就病倒了?

两个蠢货!

莫县丞在心里将春花秋月骂得狗血淋头,更觉得乔钰这番话是在敲打他。

要他安分守己,别胳膊肘往外拐。

“嗯......嗯......是......县令大人所言极是。”莫县丞胡乱应着,“下官忽然想起还有些公务未处理完,这便先退下了。”

乔钰温和应道:“去吧,公务要紧。”

莫县丞背过身,脸色骤然冷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