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便拉着我朝着那边走过去,平时那么坚定的我,那时候竟然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任由她将我拉了过去。
一步一步。
我机械地跟着董媛的步子。
靠得越近,我越后退,却慢。
董媛几乎是在拖着我向前走。
我用力地抓住董媛的手,从未想过放开。
董媛硬生生拉着我从她的面前走过。
我用力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等待她看不见我,或者是叫我的名字。
走到学校对面的时候,站在文具店门口,董媛停住,轻声说:“你看,她不知道。”
我知道。
当我们刚刚擦肩而过,我便忍不住好奇心,瞥着看过t去。
当我从那个女人面前走过的时候,她依旧伸着头,穿过我头顶上方的空气,朝着那片汪洋大海般放学学生看过去。
她的表情很急切,很焦灼,甚至踮起脚尖,期望从那穿着一模一样麻袋校服中,从那一头头短发中,看出什么。
可是却看不见我。
此时我才发现,她的身材是很高挑的。
董媛突然小声地哼了一声,在我耳边轻轻说:“疼。”
我这才发现我还用力抓着她的手,指甲用力地嵌入她的手掌中,急匆匆松开,才发现有的地方已经青紫了。
“对不起。”我说。
“怎么了?”董媛小声地问我。
“她好像很年轻。”我说。
“是的,看起来就很年轻。”
“好像才三十出头吧。”我说。
董媛吃了一惊,似乎没有想到她这么年轻。
她没有认出来我,我松了一口气,在内心深处,缓缓放下了什么东西,但是同时,有什么凉丝丝的东西也蔓延到我的整颗心上。
我整个人都清醒起来。
“太年轻了。”我又重复了一遍,“不认识我也很正常,那天只是一面,而且那天是她结婚的日子,她肯定很紧张。出生时候她可能都没见过我,她就跑了。”
“我对只见了一两眼的人,也很难记住。”我不再看她,转过头对着董媛解释,“你对你只看了几眼的人,能记住长什么样吗?”
我低头看了看表,已经磨蹭了小半个钟头了,便向着家的方向走过去。
董媛快步几步跟在我身后,在转过十字路口,突然问我:“你恨她吗?”
“恨。”我回答。
然而那却是下意识地回答,我又立即否认,说:“不恨。”
可是,在都回答一遍之后,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恨不恨了。
我恨她,因为她抛弃了我。可是,我不知道有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所以不知道有她的世界有多好,所以不觉得没有她的世界有多么不好。
想了想,我最终说:“王粲的弟弟他们做的是对的,就应该打掉的才对。”
董媛并不傻,她知道我在说什么。
因此,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点着头,拐跑话题,说:“我是不是很聪明,我就说她可能根本认不出你吧。”
然而话一出口,她捂住嘴,也知道她这个玩笑实在是不好笑。
“对不起。”她说。
“没事。”我说,“我不恨。”
“如果是我的话,我根本就不会生下来。”我补充道。
董媛点点头,不再说话。
她本来也不是很会说话,此时的沉默正好适应我的心意。
很久之后董媛才跟我说,那次是她第一次发现,她是个有用的人。
董媛经常发表这种矫情言论,因此我只听着,并不想调动脸上肌肉去吐槽她。
“那时候我才发现,我们原来是有共通之处的……”
我打断她,点头说:“都是人。”同时硬生生地将她后半句“都被人忽视和看不到”这句话噎了回去。
“我可是班级前几名。”虽然说起来心虚,没有考个好大学的我,的确是班级前几名来着,“可不是什么被看不见的人。”
我一点也不想和她回忆过去,她却是矫情起来没完没了。
“那时候我也挺阴暗的,我是故意的,故意让你被她看不见。”
我想起来她日记里的那句话。
我是个很阴暗,很坏的人。我是故意的,我希望陈煜和我一样被人看不见,希望陈煜和我一样,这样,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董媛不知道的是,当我发现她根本不对我敞开心扉之后,我选择了直接看她的日记本这种非法行为。虽然有时候她的字阴暗扭曲,是我实在看不懂的。
我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我在坦白内心诶?”她几乎要跳起来打我。
“地球六十亿人口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又不是什么三体人不在这个星球上,一个理科生怎么还天天一个世界不一个世界这种让人心梗的发言啊。”
我做此评论。
况且,相比于别人,你那点子坏,算什么啊。
“那可不是,我是蔫坏的。”
这倒是对的,董媛的坏是曲折十八弯,大山上的环山公路看见她,都得让道说一声佩服。
这在之后她和王粲没完没了的斗争中,充分显示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