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铁青,御案之上的东西尽数落在地上。
大步朝外头走,晏识聿踹倒殿内的香炉就直接朝外殿去。
不知何时下起小雨,魏茂元匆忙起身,拿了纸伞又命人擡銮仗,步子匆忙的随着皇上去了临宣宫。
一路盛怒到了临宣宫,晏识聿胸腔中的怒气并未因方才的雨而散去太多。
阮筠正坐在软榻前,裙摆上还有泥土。
见皇上突然进殿,阮筠猛然起身。
明黄龙袍之上落了雨水,晏识聿站在屏风之后,黑眸冷冽的看向阮筠。
被皇上的目光刺中,阮筠抿唇,抽出帕子朝皇上走去。
她的手擡起,想要搭上皇上的肩头,替皇上将肩头的雨水给擦拭干净。
晏识聿眼中余光,出现她那时被季辙白握住的手腕。
凝脂如玉的皓腕上,从前是雪白的,只是方才被人攥的紧了,如今竟开始红肿发胀。
晏识聿握住她手臂,手腕被迫擡起,阮筠有些吃痛。
眼眸也落在她的手腕之上,方才她竟然没有发现,手上竟如此糟糕。
每每欢/爱,晏识聿最爱将她手压住头顶处,看她脆弱出现在他的眼前。
常年拉弓射箭,又擅长骑术,指腹上总有一层薄茧,滑过她娇嫩的肌肤,什么都不做,也是使得她无端战栗。
身前的红珠更是打颤,俯身下去,叼住后看她小声哭喊又无法推开的模样。
只是如今,这副美景,却被人生生破坏了。
阮筠没有喊疼,杏眸中水汽上来。
“朕问你,你对他可有情谊?”晏识聿声音发冷,黑眸攫住阮筠的脸,没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神情。
阮筠回答的很是干脆,只是嗓音发颤,“没有。”
晏识聿打横抱起阮筠,将她扔在床榻之上,掐住阮筠的小脸,迫使她杏眸看向自己。
“你自己也不知,你的字迹与他有几分相像,你为何恨他?有情才会生恨。上次你同他见面,你为他神伤,病了好些时日。阮筠,朕可以不在乎你与他从前的过往,是他该死!朕只问你一句——”
“你对朕,可有过半分的情谊?”
发髻上的步摇珠串打在阮筠的脸上,将她砸得七荤八素。
她眸中情绪明朗,还未做出什么反应,晏识聿嗤笑一声:“从始至终,你都不曾对朕动过真心。”
这话晏识聿说得笃定,没给阮筠反应的时候,就直接起身。
扯下腰间的香囊,晏识聿手中力道渐重,捏紧复又松开,香囊连同珠珞摔在桌案之上,清脆发出的响声,让人心尖都颤了颤。
直接大步流星走出内殿,外头临宣宫的宫人跪了满地。
魏茂元轻唤一声,“皇上……”
“滚!”晏识聿怒喝一声离开,油纸伞被他重重扔在地上,碰到珠帘,上头的玛瑙珠串撞得厉害。
阮筠坐直身子,手腕落下之时,珍珠手钏却突然断了。
珠子迸裂满地,落于地毯中没了声响。
阮筠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上头的红痕没有褪下去,微微还有些发胀。
无意识摸上自己的耳坠,触及到圆润的珍珠耳铛,阮筠动手取了下来。
原来早在那时,皇上就已经发现了这些事。
听絮强忍着手臂的疼痛进来,看到满地的珍珠,受伤的手笨拙的将地上的珍珠一颗一颗捡起。
阮筠看着眼中发热,伸手将听絮拉了起来,“不必捡了。”
从前她极为喜爱,总是拿在手中把玩的珍珠,如今没了线串在一起,就掉落满地。
听絮眼中有泪水落下,可还是小声吩咐宫婢,“都收好,一颗不许漏。”
阮筠听着听絮说的话,没阻拦听絮的动作。
手摸上自己的手腕,见听絮拿了药过来,对着站在一旁的宫女说:“请个医女来吧。”
她如今最大的筹码,是皇上的圣眷。
手上的红痕,是她和季辙白相见的罪证,只要尚存一日,皇上就永远不会忘记。
医女到得很快,看到阮筠的手,她也时常给阮筠诊治,不由得说上一句,“娘娘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阮筠抿唇淡笑,“本宫知道了。”
今夜由着医女如何替她揉捏,阮筠都倔强地没有发出声音。
赏了医女两颗金豆子,阮筠揉着眉心坐在软榻上。
“扶本宫去沐浴,让乳母将动动带过来。”
小动动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道靠在阿娘的怀中时,阿娘身上有股药味。
不好闻,他不停皱着鼻子。
阮筠靠着引枕,点着动动的鼻尖,见他没被今夜的事吓到,才是真正的安心。
这会儿躺在床榻之上,想到今晚动动遇刺的事,后脊都在发凉。
将动动朝怀中揽了一些,抱的紧了,动动咿呀说:“母,母,痛。”
阮筠脸上浮现一抹淡笑,“好,阿娘抱着你睡。”
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自己都没想明白怎会出现这样的事。
沉沉睡了过去,手紧紧放在动动的身上,一阵后怕。
……
紫宸宫
魏茂元颤颤巍巍地入殿,手中端着热茶,见皇上坐在御案前,颤声说:“皇上,已经三更了,可要歇下?”
晏识聿眉头紧拧,看向魏茂元,吓得魏茂元连忙跪地。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魏茂元恨不能将头埋进地缝里头。
长指捏着茶盏,晏识聿冷冽嗓音落在魏茂元耳中,“她呢?”
魏茂元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皇上这是在问萦贵妃呢。
“临宣宫,已经熄灯了。”魏茂元说的声音愈发地小,茶盏在他跟前碎裂。
魏茂元欲哭无泪,这都什么事,谁知贵妃娘娘竟丝毫没有要来紫宸宫的意思,好歹做做样子,也是成的。
晏识聿脸色板青,她如今是贵妃,又有了儿子,便能什么都不在乎!
连他的宠爱,都可以不要!
晏识聿踹了一脚魏茂元,厉声说:“她既看不好璋儿,明日便将璋儿带到紫宸宫来。”
魏茂元才扶稳巧士冠,就听见皇上撂下这么一句话。
脸上全部都是为难,这皇上和贵妃置气,怎得偏偏这难事,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若是贵妃是个聪明的,今夜就该好生同皇上说说,至少该服个软才是,皇上也不至于动怒。
魏茂元在心底深深叹口气,看着皇上走进内殿,只得又上前去侍候。
……
翌日一早
动动醒得极早,在阮筠的怀中动来动去。
阮筠被他的动作弄醒,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晃动金铃。
听絮很快过来,吩咐乳母抱走动动后,轻声说:“娘娘可要起身?”
阮筠点头,这会儿虽是才醒,可她的神思异常清醒。
“你可知映凝被关在了何处?”
听絮扶着阮筠,随后摇头,“奴婢也不知,只知道映凝被人带走了,昨夜照娘娘的吩咐让春庆去查,也没个结果。”
阮筠还没说话,外头的宫女就着急忙慌地入内,“娘娘,魏公公到了。”
魏茂元脸上扯出一个笑意,躬身说:“娘娘,皇上觉着您近日疲累,想让您在宫中好生歇着,便让奴才,将三皇子带去紫宸宫。”
他话才说完,阮筠手中的团扇就掉落在地上。
鸦羽似的眼睫不停眨动,阮筠好半晌才说:“皇上还说什么了?”
魏茂元哪见过贵妃娘娘如此,跪下说:“皇上只说,要见见三皇子。”阮筠突然起身,眼前一黑险些没有站稳。
魏茂元跪着,见着贵妃娘娘如此模样想要伸手去扶,听絮的动作更快。
阮筠微微擡手,示意自己无事。
“本宫要见皇上。”
说完,阮筠直接走出宫殿,魏茂元登时傻了眼。
皇上这会儿只怕心烦意乱,贵妃去了,皇上也不一定会见啊。
听絮打着伞跟在阮筠的身后,没乘仪仗,阮筠步子极快走到紫宸宫外。
魏茂元在一旁低声劝阻,“娘娘,皇上也只是在气头上,娘娘同皇上服个软,皇上自然就明白娘娘的意思,到那时,三皇子依旧在您的宫中养着。”
阮筠已经站在紫宸宫门口,可听见魏茂元的话,阮筠的眼眶却在泛红。
她嗓音变得有些哑,“劳烦公公去通传一声。”
魏茂元见状,也不敢再阻拦,匆忙走进内殿。
晏识聿手中朱笔落在奏折之上,擡眸之时,魏茂元匆忙跪下,“皇上。”
“三皇子呢?”晏识聿将笔搁在桌案之上,淡声问道。
魏茂元笑得比哭都要难看,“皇上,贵妃娘娘在外殿,说想要见皇上一面。”
晏识聿一本奏折就砸了过去,“紫宸宫,是她想进就能进的?还有没有规矩?”
魏茂元不敢躲,满脸愁苦地看向皇上。
皇上声音极大,阮筠站在外殿都听得一清二楚。
脸上泛着惨白,裙衫之上还有水珠滴落。
阮筠平静的站在外殿,她今日定要见到皇上。
晏识聿透过明窗看见外头那窈窕的身段,“让她滚回临宣宫!”
魏茂元不敢耽搁,连忙走出外殿,“贵妃娘娘。”
阮筠指尖嵌入掌心中,哑着声音说:“公公再替本宫通传一次吧。”
“这……”魏茂元为难的很,可看着贵妃满脸坚定,心头已经急得不行。
阮筠看了魏茂元一眼,提着裙衫,便直接朝内殿进。
魏茂元来不及阻拦,便见贵妃娘娘自个推开了紫宸宫的宫门。
他想要说什么,可听絮拦在魏茂元的前头,低声问道:“公公可知道,映凝在何处?”
魏茂元焦急地说:“现如今,这是重要的事?”
阮筠才踏入内殿,上首晏识聿背对着,怒声说:“滚出去!”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晏识聿这才转过身,看见阮筠,眉眼低沉,“谁让你进来的!”
阮筠杏眸噙着泪水,眼尾一片酡红。
膝盖弯曲,跪在皇上的跟前。
晏识聿手一动,很快又止住自己的动作。
阮筠泪水落在脸上,“皇上,真的要将动动从妾身的身边夺走?”
她这话问得委屈,下颌处还有泪水滴落。
晏识聿的心猛然被她那滴泪烫了一下,可想起这女子一贯的手段,叩着桌案,沉声说:“昨夜璋儿遇刺,你在何处?”
阮筠眼眸稍动,眼中的泪水就尽数落了下来。
她扯出一个笑意,“是妾身痴心妄想了。”
直接转身离开,阮筠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听絮连忙扶住娘娘,看见阮筠这副样子,心中心疼得紧。
撑起纸伞,遮住阮筠瘦弱的身躯,主仆二人又这般回到了临宣宫。
外头的雨下得愈发大,阮筠发端都被沾湿,身上的衣裙也湿了大一片。
才踏入内殿,阮筠看见映凝过来的那刻,欣慰的笑意展露开。
可还没说上一句话,人就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