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阿郁玩这个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荆郁连余光都没给说话那人,可周行知却听不下去了,这些人真是哈巴狗啃月亮,哪来的自信?
“呐,这去的可都是我们北城的人啊。”
北城圈子可能少有耳闻,可海市几乎无人不晓说话这人是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荆郁在这些刺激又疯狂的极限运动上那可是他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的,只是后面不知道为什么不再玩了。
“可不是么,我们是只会做生意的商人,上场卖力的都是北城清流人家,想谁赢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哥几个手头紧就直接说,又不是不给。”恒通基金家的二公子可没想给对方留什么颜面。
这话说得难听,眼看着就要擦枪走火。
“都少说一句。”宋云骁皱眉轻喝,不想跟这群斗气的小年轻掺和便起身离开了。
荆郁没有看到江笙,正打字问她去哪了,随口道:“我倒是不缺那仨瓜俩枣,拿八千给北城的兄弟分分,大冷天的挺不容易的。”
周行知噗嗤一声,酒水喷了游一洺一身,要说毒还得是他。
“你什么意思?”拿他们当取乐的?挑事那个仗着有闻予坐在这,仗了势,不把海市这些人放在眼里。
“闻哥……”
闻予扫他一眼,本不想说话,可是这国土局家的憨逼想拿他们当枪使?他当自己那点丢人事别人都不知道?自己在海市闹了个没脸,今天还想借他找回来。
要不是蒋嘉裕几个在里面他都懒得说一句,“荆少这么大方怎么好卷了他的面子,不过收之前最好还是送到北大街九号过一下。”
海市好多人都没听懂,可是北城这些人却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公检法都在那,这什么意思?暗示荆郁的钱来路不正。
荆郁终于擡起头,眸中寒意渐起,扫向一旁闲适从容的闻予,碍眼的人真是到哪都碍眼。
闻予却好像没有察觉对方锐利的视线似的,只歪着头认真看着屏幕。
本来喧闹的二楼因为这句话静地有些尴尬,荧幕中这些公子哥各显其能的身手也没有人在意,只是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都想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不知道谁打了一句圆场,紧接着三三两两开始跟着附和,气氛才慢慢活络起来。
正当荆郁想起身去找江笙的时候,外头有人匆匆跑了进来直奔荆郁,只俯下身说了几句就见荆郁面色大变,不顾形象地从沙发上弹起直接冲向门外。
“发生什么事了?阿郁!”周行知后知后觉也追了出去。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
刚才又没得脸笑得一脸奸诈的小人幸灾乐祸道:“可能家真被抄了吧。”
……
周围议论纷纷,闻予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察觉有些不对,迅速按下通话中置顶的号码时,那头没人接听,然后便也不顾形象地向荆郁消失的方向奔去。
当地上的那片鲜红与纯白形成极具冲击力的视觉对比映入荆郁的眼帘时,仿佛有一朵暗红的曼陀罗在他的理智边缘盛开,谁都不知道这朵催人心魂的阴阳花一旦凋谢会发生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没了生息的江笙,他手抖得不成样子,“笙笙……”颤抖地不成调的声音让他与刚才在二楼俾睨众生对任何人事都不屑一顾的荆郁判若两人。
“你……怎么了……”荆郁想将她抱起来,一旁的医护人员见状立马出声制止。
“伤者现在不能移动,飞机马上就来了。”
荆郁血红的双眼看上去可怖非常。
“初,初步检查,伤者受伤严重,以度假村的医疗情况无法实施急救,为了……”话还没说完就被荆郁拎着脖领拽了起来。
“那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阿郁,冷静,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宋云骁也得了消息赶来,荆郁什么性子他最清楚,最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
荆郁扫了一眼跪坐在一旁哭泣的顾南归,又看了一眼守在她身边的闻予。
如果……他不敢想。
手术室外,荆郁双手撑着头,他现在畏惧外界一切的声音,好怕有人过来跟他说那些他不想听的话。
想过来探望的不管事好心还是纯粹是想看热闹打探情况的全部被拦在外头,现在只剩旁边一对男女。
“累么?你先去休息下,我帮你守着。”
“这时候我怎么能走开,我姐她是为了拉我……不然也不会……”
“出去!”
男女已经尽量安静,知道荆郁现在什么心情,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惹怒他,可是现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荆郁都觉得呱噪无比,他怕自己忍不住,在笙笙还没醒来之前就将这对男女杀了泄愤。
顾南归一句祈求的话都不敢说,哭也不敢,马上闭了嘴低下头,只要能让她在这干什么都行。
手术结束,荆郁望着走出手术室的医生,腿软一时站都站不起来,还是旁边这对男女上前问了情况。
“伤者头部重创,全身多出骨裂,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需要马上转院。”
荆郁双手青筋暴起,抓着膝盖想起身安排,可是双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他尝过多太多太多失去她的滋味,好不容易重来一会他再也禁受不住一丝一毫的可能。
“不管她最后能不能安然脱险,这事都无法善了!”
闻予在他眼中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死寂,下意识将已经被医生话吓蒙的顾南归拉到身后。
二十七天,好像过了二十七年,此时荆郁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人好像已经老了几十岁。
国内外骨科脑科的顶尖医疗团队齐聚东京,只为了能拿出更安全有效稳妥的治疗方案。
大大小小七次手术,每一次手术室的灯亮起,有人在里面生死未卜,有人在外面濒临失控。
如果她再醒不过来,荆郁怕是熬不下去了。
好在江笙终于在第二十八天醒了。
打量着满室陌生的摆设,江笙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有些累,没一会又昏睡过去,后来一日一日,她的意识越来越清醒,才慢慢知道这不是梦,是她又回来了。
可是又有些不一样。
早已经不在的人为什么会再次出现?
她好像又做梦了……
后来她终于明白不仅仅是她又回来了,那些离开的再也不见的人也回来了。
“我想见她。”
荆郁喂食的动作顿住,没有说话,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江笙扭开头,“我想见她。”
两个月,除了刚醒那几天她看到了那个让她惦念难过了一辈子人,后来就再也没看到,不用想也知道是荆郁谢绝了一切来访。
“你心里,是不是就只有别人?”
那双布满血丝写满了小心翼翼双眼,江笙只看了一眼便躲开了。
她是谁,两辈子了,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从她醒来意识清醒后看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是她回来了。
“好。”他永远无法拒绝她。
江笙将自己收拾干净,端坐着,眼睛却时不时瞥向那扇门,直到门被推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向她飞奔而来直直扑到她身上,却不敢用力,好像自己是一个刚拼凑好易碎的瓷瓶。
“姐,对不起。”
江笙愣住,擡起的双手在这时却不知道要怎么放。
这声姐,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摔下去……对不起……”
怀里的小姑娘一直在道歉,哭得话都说不全,江笙僵住的双手试着拍了拍。
“姐姐不怪你,姐姐怎么会怪你呢。”
小姑娘听到她给了回应,压抑好久终于敢放声大哭。
拍了又拍哄了又哄,哭声渐渐小了,江笙才拉开她,“快让我看看,看看20岁的南南。”
江笙流着泪,哽咽着将人拉开,看着哭得满脸都是泪的小姑娘,突然就想起了安安,姨甥俩真像,哭起来就乱七八糟的。
她双手捧着她的脸,一遍遍摩挲,眼泪止不住得流,酸涩难受又庆幸,“长得真好看,我……好像从来没这么近距离看过你……”
“我是姐姐带大的,说什么呢。”
“嗯,我带大的。”江笙哭着笑出声,将人看了又看然后紧紧揽在怀里,颤着声音问道:“那,奶奶她……她好吗?”
“好,你出事我都没敢跟奶奶说,等你好了我们正好回去跟奶奶一起过春节。”
都好,都在,她们真的都还在。
“嗯,一起过年。”
等江笙能下地的时候,已经临近新年,荆郁推着她出去散步。
“荆郁,别再追究了。”江笙背对着他喃喃道,她知道以荆郁的脾性,就算她已经醒来,但凡跟这件事有关的,不管是死有余辜还是无故牵扯,荆郁一定都不会放过,也包括南南。
良久,才听身后传来一声:“好。”
临近春节,飞机落地北城。
荆郁在夜色约见了闻予。
“我不管你是谁,这辈子不想含恨而终死不瞑目,就带着你的宝贝疙瘩离我们远点,如果你的那些滥情债再波及到她,我不敢保证,你的宝贝疙瘩是否还能全须全尾站在这。”
荆郁的语气阴冷至极。“我从来就不懂什么爱屋及乌,她要是有什么好歹,我没有你那个胸襟能放过任何人。”
荆郁站起身,将一个文件扔到闻予面前,“江笙让我别再追究,你的烂摊子自己处理好。”
说罢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顿住脚步,“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活该你守不住手里的东西。”
他从回来的第一天开始就将一切能阻挡他们的潜在威胁全部剔除,不管这一世谁又是不是无辜,上一世谁又可怜过他们是不是无辜了?
后来北城发生了不大不小新闻,甚至波及海市几家有头有脸的世家,可这些荆郁已经不关心了,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她还耿耿于怀从前,那他要怎么办?这一生和上一世都那么漫长,他没有勇气再熬一次,再熬一次没有她的人生。
江笙插着兜站在山崖上,望着远处积雪消融,早有轻轻嫩草冒出了头,好像一切重新复苏,上一世的一切不过就是一场令人失望的恶梦,而眼前才是梦醒之后的真实。
江笙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试着放下、忘却、感受这一次新生,好像林间草木天上流云全部被吸入肺,清甜,自在,轻松,在四肢百骸窜动,这种感觉久违又陌生。嘴角也慢慢勾起了舒心又惬意的笑容。
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开始,全部都来得及。她要回去跟奶奶说一万句她好想她,她要给南南攒最丰厚的嫁妆,她要完成学业弥补所有的遗憾过一回她梦寐以求的人生。
再次睁开双眼她迫不及待向山下奔去,走了好远才发现好像落了一个人,回头望去,那个站得像个雕像动也没动的人此时又像个被抛弃的小狗无助又渴望,就那么傻傻又可怜地望着自己。
“走啊。”
荆郁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信地望着她。
“傻子。”江笙笑着转过身也不等他,身形轻快小跑着下山。
而那抹笑意却反反复复在荆郁的脑海中游荡,他一次又一次确认不是眼花错觉,她真的朝他笑了,没有冷漠没有恨,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荆郁不再怀疑提起脚步满心欢喜向那抹身影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