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在十岁那年的初春,他收到了李书妤送的生日礼物,是一份定制版拼图,图案是她手绘的“三口之家”。
这份礼物对他来说很特殊,他只比许延大两个月,初到许家的陈心岚为了避免麻烦,也为了显示对许延的重视,就将许况的生日推后,她温声对许况说:“等两个月,和弟弟一起过,好不好?”
家庭遭遇变故,妹妹又意外去世之后,许况表现的比一般孩子早熟。对于这种事情,他不是很在乎,点头答应了陈心岚的提议。
所有人都在许延盛大的生日宴会上,祝贺完真正的主角之后,顺道对他说一句祝贺的话。只有李书妤,记着确切的日期,早早准备好礼物,按时按点的送来。
送来那份生日拼图的时候,她满脸认真的说,拼图一定要两个人拼,生日愿望才会实现。许况没什么仪式感,也没有什么生日愿望,知道这只不过是她想要缠着他玩儿的借口,却还是默许了这种行为。
只是拼图没有完成,李书妤就被接走了。
李书妤身体很差,没有像正常孩子一样去幼儿园,而是请了老师在家里教。每次许况放学回家的时候,推门进去,就会看到焦急又期待的等着自己的小孩儿。
许况很难忘记那天,初春的空气潮湿粘腻,他放学回了家,没有如往常一样看到等在门口的李书妤。
书包没来得及放,他匆匆上楼去找,她也没有躲在他的卧室。
保姆说,小书被她妈妈接走了。
他问,接去哪里了?
保姆说,不知道,但应该去外地了,本来就是寄养在这里的孩子,被接走是早晚的事儿。
一向谦和懂礼的男生,第一次对家里的阿姨发火,“凭什么接走?送来这里就是我们家的,凭什么接走?!”
随后上楼的陈心岚制止了他这种无礼的行为,要他给阿姨道歉,让他面壁反省。
好几个小时,站在李书妤房间门口,盯着已经上了锁了房门,他只能接受李书妤已经被接走的事实。
失去的失落感和无力感侵袭而来。
第二次体会到这种失控和无力,是在四年前伦敦的深秋,也是李书妤出国的第二年。
大学毕业那年,他出国的计划被迫中断,听从陈心岚和许文滨的建议进了许家的公司。
说不清是为了历练还是什么,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许文程旗下的建筑公司,在西南地区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得到李修鸣出事的消息,他试图联系李书妤,但她将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删除。
办理好的护照在陈心岚那里,没有拿回来的可能。等重新办的证件下来,距离李修鸣出事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从西南地区回来,他出国,找去了李书妤住的公寓。
在公寓里,许况见到了喝得烂醉的人。两年没见,再见面时,她的态度不亲近也不疏离,醉眼朦胧的看着他好一会儿,将酒瓶扔到一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
或许压根没认出来他是谁,她语气冷漠:“你是听了赵允捷的话,来睡我的吗?”
他没说话,安静的站在原地。
她情绪激动,又哭又笑的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他算什么东西?你又算什么东西?给一百万来养着我,钱呢,拿来呀。”
他一言不发,走过去帮她将衣服一件一件穿好,拿纸巾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他那时还不知道,赵允捷先他一步找到李书妤。
她做了母亲的帮凶,斩断了他自私一次准备逃脱的希望,许况不是不怪她。可看着脆弱又浑身带刺的女生,冷硬的心也生出一些疼惜。
有那么一瞬,他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带着她一起去别的地方。
国内的电话拉回了他的理智,电话里是陈心岚崩溃的质问:“你妹妹走了,你也要撇下我走掉吗?”
他站在公寓的窗前,旁边的沙发上李书妤正在熟睡,窗外是卡迪夫总显得晦暗的天气。
通话安静一会儿之后,他听到陈心岚说:“你要不管不顾的远走也可以,你把瑶瑶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我就不再管你去哪里······”
他神色冷淡,垂眸挂断了电话。
转身离开了公寓,下楼后又在公寓楼下站许久。许文滨和陈心岚都会反对,他走不了,也带不走李书妤。
两次,甚至是更多次。许况被这种无力感裹挟,命运总是残酷的要他进行选择,而他不得不放弃自己想要的。
他花费了这样久的时间,才将李书妤带在身边,让她待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不可能让她走掉,也不存在互不打扰的假设。
李书妤是属于他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占有欲如影随形。
可他或许还不明白,李书妤首先是属于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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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李书妤来许家的第一年冬天。
那天陈心岚和许文滨不在,佣人有急事请假回家了。
李书妤去了许况的房间,见到了躺在床上发烧的哥哥。
她想叫他起来陪着自己玩儿,可发烧生病很严重的许况躺在床上,有些冷淡说:“我很累,你先出去。”
李书妤站在床边,没有走,只是委屈的看着他,“哥哥,家里没人,我一个人有点儿害怕。”
因为生病发烧,男生带着病弱的苍白,脾气也变得不太好,不想再哄一个娇气包。
“我病了,不能陪你。”
李书妤张着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病了?”
“病了,就是快死掉了。”
他说完,转身背对着门口,不再理会站在那里的小孩儿。
半晌,听到了低低的哭声。
他烦躁的扯起被子,想要捂住耳朵。平时再懂事的人,到底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生病时想要妈妈的照顾。
跟着陈心岚来许家之前,他有温暖完整的家庭,也是一家人关心爱护的对象。
现在陈心岚只会告诉他,要努力做到最好、要懂事、照顾好妹妹,还要多让着弟弟。
身后的低声抽泣仍在继续,男生掀开被子,坐起来时看到满脸泪珠、哭得正伤心的小孩儿。
他冷声问:“哭什么?”
小孩儿得到他的回应,立马跑过来站在床边抱住他的胳膊,“哥哥不要死掉。我们去找爸爸,他认识很多厉害的医生······”
他低头看着一脸焦急的女孩儿,一时无言。
拿了纸,擦干了她的眼泪,将人抱上床,有些无奈的哄,“你别哭了,哥哥就永远陪着你。”
小孩儿立马止住了哭泣。含了泪珠的眸子很安静的看着他。
那天,许文滨和陈心岚很晚也没有回家,佣人也不在,别墅里格外安静。
许况在高烧之中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像是被丢弃在荒凉的野外,在冰冷之中只觉得窒息。突然跑进来的李书妤,带给了他最不设防的温暖。
在以后的很多年,许况对李书妤的态度总有些复杂,因为在他敏感又孤单的少时,她给了他独一份的陪伴。
她每次看着他时,眼底的依赖那么明显,好像他也是多么珍贵的、被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