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正常工作而已。”方唯一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给你送点吃的。”何必擡了下眼镜,伸手替他打开外卖的包装,变拆边开口,道,“耀哥,对你有想法。”
他手中动作不停,口气也是淡淡的,似乎再说一件平常之极的事情。人生中的重大问题和紧要关头的突破,往往都是那样的平淡又泛善可陈。对于何必而言,一种介于两者之间既明显又飘忽的存在。明显是因为郑耀所表现出来的强悍的占有和宣誓如此明确坦荡,证明他确实关注到了这样一个“中间第三者”的存在。飘忽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和链接并不会因为这个“中间第三者”而发生任何质的改变。
何必觉得自己一向看人很准。郑耀不是在用语言或行为表达情感,他是用一种纯粹的自我来表达。那样磅礴的勇气和坚决的信心——他就那样毫不怀疑的相信:这个人是他的,不是谁要选择谁,而是命中注定,没有原由,方唯一就是他的。同样的,他将自己的全部剖开,献祭一般的给予。
毫无章法和道理可言,何必自觉无法明白,除了方唯一这样天真纯粹,甚至算得上顽固和一根筋的人,没人可以承载的起——就是那样看似云淡风轻、平静而又沉重的一个灵魂的重量。对于方唯一而言,那仅仅是郑耀,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方唯一接过外卖来,吃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了想,我对他应该也有想法。”
直接、平静。果不其然,何必对自己轻蔑的笑了一下,说道,“光耀的财务你不必费心做了,可能要出事。”
“出事?”
“辞职信我已经递交了。”何必笑着自嘲,“商人重利轻别离,大难临头各自飞。如果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就不要留在这里了,你的专业能力可以有很好的发展,虽然我不知道你到这儿来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我想应该不只是为了对耀哥的‘想法’。”
何必这些年来游走商圈权贵之间,想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会儿方唯一警觉起来,他道,“和郑耀最近在处理的事儿有关系?”
“这我就不知道了。”何必模棱两合的回应,“或许和上市有关系吧。当时不是出现了轰动一时的案子和负面新闻么,也是邮轮制造领域的,后来供应高端材料,背后牵扯出纽约金融圈的大人物儿,也是Z省一家已经上市的老牌企业,对门的明正事务所也是他旗下的。据说,华尔街之狼咬人挺狠,就看他们能派出什么强兵悍将了。”
“这和光耀集团有什么关系?”
“明面上有利益纠葛,背地里——你不知道郑大老板是学金融的吗?”他哼笑一声,“眼见断锁了人的资金链,低价恶意收购,郑老板这会儿不帮忙救市,等着内讧出乱子吧。”
方唯一略微顿了一下,对他轻浮的态度抱有深深的怀疑,他头脑中回想起前几天喝酒时在洗手间遇到的两个人,心里立刻盘算出什么,“你和王拓的人接触过。”
不是疑问,是陈述句。
何必擡眼盯着他。方唯一却难得袒露出锋芒,眼神毫不躲避,带着一种锐利的审视,“人是你安排的。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何必笑了,从他身边往撤开距离,转而坐到了沙发上,慢条斯理的说道,“说什么呢。我当然是想得到你的人了——最起码刚开始是的。”
何必这一路白手起家,凭借自己聪明的头脑坐到今天的位置,结识了一圈极为顶尖的商业资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似乎也不必为感情冲昏头脑——郑耀的手段他自然清楚,但对眼前这个人却了解甚少,在这一片泥泞的沼泽地里,因为太干净反而显得更加神秘。
“你知道我的目的?”
“我只知道,唯一你是个律师。”何必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小天’在天之灵可还看着你呢。算来算去,你算错一样,郑老板确实是遵纪守法,这每次出事也都是有人使绊子——郑大老板自个儿的本事,就是关键。”
方唯一问道,“你跟我说这些,不怕郑耀会知道吗?”
何必探过身子,漫不经心的笑道,“那就得看谁的底牌更令他难堪了。”
方唯一倒不惊惧,只说,“郑耀待你不薄吧?”
“很好。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何必很平静,“所以我不会圈进这场漩涡里,我没有力挽狂澜、挽大厦于将倾的本事,我也不会落井下石,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还有我的路要走,唯一,我并不想为谁拼尽一切,搭上我的前途和未来。太蠢了。我走到今天,是凭脑子。”
方唯一点头表示理解,良久,他说,“祝你前程似锦。”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何必看着他,“但是我……没办法为了你冒险。你既然要留在这里,那我也什么好说的……又可惜的是,光耀集团的股,上不了市,就全砸我手里了,啧,我何必也算马失前蹄了。”
“我相信他。”方唯一冷不丁的蹦出一句,打断了他的话。
何必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何必走的时候,方唯一的晚饭还没有吃完,米饭和汤仅剩余温,粘稠的搅拌在一起,令人食欲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