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前程似锦

由于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力太强，方唯一用了好久才消化下去。他感觉阮乐突然戳中了自己心里某一块伤疤，叫人忍不住想打个哆嗦。自从小天去世后，方唯一就如同突然进入了某一条人生中完全无预设的隧道，一片幽深，进退两难。而在这片幽黑里，郑耀像忽而燃起的一片摇曳的灯火，远远的、飘忽不定，危险却又唾手可得，诱惑着他继续探索。

作为一个快乐成长的五好青年，他带着一种天真纯粹而又残忍的认真，用一种近乎苛刻的道德标准来审视一切，审视甚至用以威胁郑耀。他似乎从来不曾了解，在人性深处，人们的灵魂总是冷热交替着，肮脏又圣洁——挣扎、占有欲、偏执疯狂、傲慢，匮乏而热烈的爱，那是如此丰富的色彩，唯有郑耀一个人在沉默中完全为他敞开。

那一瞬间，方唯一想，郑耀好像是在教会他什么，又或是弥补了他什么。

阮乐见他忽然沉默，脸颊上闪烁着不定的神色，寂寥而震撼，于是阻断了彼此的话头，对两位老人微微鞠躬，“叔叔阿姨，我们…先回去了。”

方唯一心不在焉的鞠躬离开，又送阮乐回去。一路上走错了无数岔路口，每每都在对方的提醒下回过神来。停下车后，他给老五打电话，问，“郑耀去哪儿了？”

老五一头雾水，“耀哥去处理上市的问题了。我说七啊，你怎么一会儿看不见老板就找呢？”

方唯一语塞，“我这是出于对领导的关心。”

“得了你吧。最近场子里出了好几场官司，也没见你关心。”

“什么官司？”

“就是涉及到一些财务问题，反正催了好几次要提交一些材料，说不定真得打官司。你那儿灵光的脑袋也帮哥几个想想。”

“耀哥知道吗？”

“电话打不通。”老五应道，“我还以为老板带你一起去了呢，就是项目上的进度，问题不大啊……”他自顾自的沉默了一下，又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劲儿。”

“谁都没带吗？”

“我去打听一下。”老五说，“再有一个月就到老板的生日了，这事儿你也放心上。”

方唯一心想，郑耀的生日……郑耀哪来的生日呢。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只答应道，“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他匆忙赶回了公司，了解最近发生的几项纠纷。看似问题不大，但对方的追击和名头总感觉有些小题大做，涉及到的金额和利益纠纷几乎可以说微不足道，但每项几乎都直指核心财务指标。最关键的是，所有纠纷背后操作的律师都来自明正——光耀对门那家财大气也粗的律师事务所。

方唯一气结，暗骂对方不地道。他让人把涉事的材料都送到办公室，几乎整三天就在处理这几项业务，一方面是根据对方的攻讦找出合理证据与材料，一方面是查缺补漏，把财务有关的风险一一摘列。离婚官司他是强项，金融官司更是他的主攻领域，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郑耀法办——呵，不好意思，人是小爷我的。

由于材料复杂，范围又广，所以方唯一这几天来几乎每天都工作到夜里，光耀集团大厦的楼上居然有一盏光亮，其他领域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忍不住吐槽，就连擅长躺平的光耀集团也开始996了。

方唯一擡手擡了下时间，发现已经9点了，晚饭都没吃，忙了一整天，手头上还有很多材料没整理完，不由得叹了口气，转了转脖子和手腕，准备叫个外卖，继续奋战。

就在这当口上，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方唯一愣了一下，这么晚了肯定不是公司的人。还能是谁？肯定是某个办事归来看见小爷我在加班心疼的人呗。他想着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带着一种还在置气的刻意冷淡的口吻应道，“请进。”

“这么晚了，还在加班？”

方唯一的微笑在嘴角僵了一下，他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大爷，您先下班吧，待会我不用打门禁下班卡。”

门卫大老板点点头，然后指了指门外，“这个是你的朋友？楼下接你办公室的电话没打通，需要你确认一下。”

电话线早就接到郑耀办公室了，当然打不通。这会儿他探头望出去，发现何必手提着一堆外卖站在安静等着。见他露面，于是快步走了过来，道，“忘带门禁卡了，这不是大厦人脸识别的系统故障期，只能让大爷带我来了。”

方唯一心想，这或许就是为了一个人，累倒一个门卫大爷吧。

“看你最近一直在忙，给你发信息也没人回。”何必向来对方唯一都很上心，这会儿不免得心疼起来，“什么工作值得你这么熬夜加班？你那规范作息全乱了吧。”

自打认识郑耀以后，他的生活里就没有什么不乱了套的。同何必喝过几次酒后，方唯一就算再迟钝也琢磨出不对劲来了，何必对他的好和当初叶敬他们对他的好完全不同，关心到失去分寸和距离感。男人之间的欣赏是点到即止的，此刻除了爱慕，他很难想出还能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