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点事(1 / 2)

多大点事

漫长的会议结束。

桑原走出会议室。公司有一条长阳台,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绿植。

桑原只着衬衫走出来,冬日清冷的空气正好缓解了他心中的疑虑和沉闷。

在制作第一部电影期间,三人默契而充满了干劲,以为做出好的作品就可以,后来发现动漫产业链是非常复杂的事情,需要很多个环节互相赋能、支持和连接。

想到这里他倒有些羡慕申南卿,他只要做好一件事就可以,他也只想做好那一件事。

桑原轻吸口气调整心情,擡眼望见平安夜零散绽放的烟花,喃喃念了句:“天气这么冷……”

低头看手机,纪云舒仍然没有回复。

他索性打过去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忙了这么久吗?他心中产生疑虑和担忧。心不在焉套上大衣准备下班,这时刚走到电梯口他又风一样地折返,看得李安然一愣一愣的,结果他只是回办公室拿忘了的苹果。

来到地下车库,桑原迟迟没有发动汽车,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但纪云舒始终没有回电话。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手机,一边想,他们的联系是如此淡薄,失联是如此轻易。

只要她不理他就好了。

或者……是出什么事了吗?

桑原很快坐正身体,点开贴吧,想找到曾经给他发过课表的网友。

那网友应该是纪云舒的同学,人还不错。或许可以找她问问,碰碰运气。

结果他就一眼看到了首页被顶得很高的帖子。

点进去,纪云舒的照片赫然入目。

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一把挂了前进档,一脚油门拐出车位。

*

为什么香车一定要配美女?

不过是为了吸引眼球,吸引眼球才有销量。因为效果好,渐渐成了传统。而所谓的一些传统里,多多少少都涉及“厌女”的影子。

最开始,纪云舒也因此犹豫过,与自我的人格对抗,在二十多年的思想束缚里挣扎,觉得自己陷在迎合、取悦的泡沫里。

但后来她释怀了,本来就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大家在追名逐利中各取所需。

而她性格随性,虽然喜欢女性自立自信的力量,但不是很纠结于男女间那点子对立和不平衡。她看出网络上大部分舆论都是夸张极端的宣扬,她更欣赏用行动彰显女性独立的榜样。

自食其力不丢人。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调整心态,不以站在别人面前被评判审视感到耻辱。

但她从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自己会站在母亲面前。

彼时圣诞的欢歌循环播放,节庆的氛围满溢全场。

沈如云站在人来人往间,默默地,冰冷地,困惑地,失望地凝视她。

纪云舒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但她还是咬着牙,坚持站着不动。

而沈如云到底还是给了她最后的体面。

她一直等到车展结束,纪云舒换回自己的衣裳,才在会场外与她对峙。

纪云舒的妆容还没来得及卸,沈如云盯着她那张鲜明漂亮的脸,却觉得从未有如此模糊陌生。

“这就是你说的车模吗?”

“嗯。”纪云舒捧着妈妈给她买的热牛奶,低声回应。

沈如云默默看着她的名牌包包,问:“你很缺钱吗?”

纪云舒继续沉默。

沈如云克制着情绪,可颤抖的声线还是透露出她的失望。

“这么多年,我努力培养你读书,就是为了让你懂事,明理,有更远大的理想。可你却还是变成这样庸俗、虚荣的女孩。如果你喜欢这些浮华的东西,那确实,读博也是浪费资源,根本不会对社会有什么贡献!”

纪云舒面无表情,甚至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沈如云继续说:“或者,你是为了让我难堪才这样做的吗?”

“不是。”纪云舒摇摇头。

她想起桑原的话,放轻自己的声调,完全坦诚地对母亲说:“我想一毕业就工作,出去租房子,买几身适合工作的衣服,所以想攒钱。”

“你就那么讨厌这个家吗?恨我恨到连家都不想回吗?”

“不是因为恨你,妈妈。我想体会一下自由的感觉。我连为自己做一顿饭都不会,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完完全全,自己去选择自己的人生。”纪云舒依然冷静。

但沈如云突然厉声强调:“你自己!”

“我已经容忍了你一次。我怕你逆反,装作不知道一切。结果就是让你没能把握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转折!你因为一个男生考砸了!这就是你的选择。”

沈如云又旧事重提。

她知道那是妈妈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因为觉得是自己的纵容造成纪云舒考砸,所以耿耿于怀。

纪云舒靠在墙壁上,轻而麻木地笑一声,攥着牛奶的手指渐渐收紧。

她擡起头,看到不远处的马路边,靠着车门低头吸烟的爸爸。

他总是那样,躲在一旁,置身事外。

纪云舒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既然如此,那我今天就告诉你。”

“我考砸不是因为那个男生,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吗?”

纪云舒眼神讽刺,声音不带任何起伏——

“那时候我以为,你和爸爸要离婚了。”

沈如云呆愣在原地。

“因为我听到了你和楚校长的对话,看到了你们拥抱的场景。”纪云舒漠然地说出这句话。

“你怎么会……”沈如云震惊到失语,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很快平稳情绪,“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自己憋在心里?”

“因为我就是那样一个孩子啊。”纪云舒声音淡漠到有些轻飘飘的。

“但坏的结果已经造成了,没考好是我的原因,我心态差,后期发展到厌学,跟梁祈安没有一点关系。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可能连南大都考不上。”

沈如云很久才用冷静的语气说:“楚毅是我师大的同学,后来他出国了。回国后他也进了教育界。辗转调到附中当校长,一直到现在。从始至终,我们只是同学和同事的关系。”

“真的吗?”纪云舒目光冰凉,却似在冰层之下燃着绝望而痛苦的火苗。

“那为什么,他会问你,我是……谁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