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庚礼几乎一夜未眠,在护士将那个皱巴巴的奶团子塞进他手里的时候,他有一瞬间觉得道心破碎:
他们晚黎多好看的一个人,他自己的外貌就更不用说,只是......他们的孩子怎么这么丑?
还好性别上满足了老父亲的愿望,是个闺女,先前取了那么多名字,现在只用在文库里面随便找一个就行。
要是个儿子,不仅名字要重新取,这么久的美好愿景也会落个空。
他将这话说给池晚黎的时候,她眼疾手快拿起手机录音:又一个把柄在我手里,以后你老了,万一闺女也说爸爸脸上都是皱纹呢?就不怕伤孩子自尊啊?
但好在,是暂时的,季予初小姑娘在一个月后,终于开始展露她的美了,比如眼睛像季庚礼的,鼻子隐约能看出来池晚黎的影子。
老父亲终于开心了,他闺女还知道捡着爸爸妈妈身上突出的点来遗传。
满月宴就在别墅办,只请了两边相熟的亲戚朋友,温馨又热闹。
黄忆龄的儿子小郝同学,对于干爸干妈家这个奶香奶香的妹妹喜欢的不得了,饭也不着急吃就拿着玩具一直在旁边逗着玩儿,一片其乐融融。
晚上人都散了,季庚礼将小团子抱回去自己房间,家里有育儿嫂,但池晚黎想先母乳喂养一段时间,所以孩子晚上跟着他们睡。
累了一天,池晚黎沾床就睡,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小季在哭,她睁眼,见季庚礼已经先把小家伙抱起来哄着了,等她哭的声音小了点儿,才往池晚黎怀里放。
一边感受着小家伙吃饭,“再喂两个月,就不喂了,你这段时间就先搬去客卧睡吧啊。”
这一个月,季庚礼从来没缺席过一晚上,基本都是这样,醒的比池晚黎还快,眼下的乌青肉眼可见的重了起来,“明天还要上班呢?”
季庚礼揉揉她头顶的发,怕吵醒闺女,声音压低了些,“再辛苦也没有你辛苦,老季还能再坚持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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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予初小朋友半岁的时候,池晚黎产假休完,返回工作岗位,孩子便在别墅,由育儿嫂以及两个老太太一起照顾。
第一天下班,季庚礼专门去接,池晚黎一上车就收到一大束花,另外还有一条项链作为礼物。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庆祝池教授从家庭出来,返回职场。”
池晚黎啧一声,亲了亲他的脸,一边笑一边说老夫老妻怎么还玩这招?
“让老婆保持愉悦的心态,是老公我一生的课题。”说着眼神示意她打开盒子看一看。
“你买的我都会喜欢的。”
话是这么说,打开盒子的时候还是被惊艳,“你现在告诉我,多少钱。”
季二公子毫不在意地启唇,说六位数吧记不清了,转而催促:“你再看看
池晚黎本以为是有配套的项链之类,结果......是一张手术单。
原本t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肃,视线仿佛要将那一张薄薄的纸张扎透,好半响才出声,带着几分哑意,“季庚礼,你怎么这样,老做这种先斩后奏的事儿,这么大的事情,你和我商量过吗?”
她擡眼看他,眼眶微红,“你不是说家里的事情都听我的?就是哄我的对不对?”
她除了在孕期偶尔激素的影响,鲜少有这样发脾气的时候,季庚礼几分慌乱地解释:“阿黎......我,我只是觉得怀孕生子你太辛苦,而且,我们的爱,都给小初一个人就足够了。你.......”
从孕期开始恨不得连胆汁都吐出来的孕吐,到孕中期身材走样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再到晚期手脚浮肿连觉都睡不好,还有生产时她在产房那样歇斯底里的喊声......
这一年多,他在她的身边将这些都看的清清楚楚,愧疚自己只能干心疼,她那些痛苦没有减少半分,这样是他知道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张纸,是手术确认单,季庚礼,男,三十七岁,结扎手术......
时间在七天前,那时候季庚礼说要去欧洲出差一趟,却没想是自己偷偷办了这样一件事。
池晚黎听完这些话,不由得沉默,他的爱向来在行动中体现的更多,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感动与心疼之余,她还有其他的考虑:
季家家大业大,子嗣是否太过凋零?
下一辈,这样才有季司恬、季宥希还有季予初三个人。
网上就有人笑说,生那么多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季家虽然没有皇位,但财富和金山无异。
季庚礼笑她迂腐,都二十一世纪了还能有这样的言论,要生多少孩子取决于父母,而不是其他。
“以后季家,他们三个谁有能力谁就要,要是都没有能力,就请专门的人运营,都没有关系的。”
这样一说,池晚黎便放心了,以后随染、亦或是季庚礼自己对此有微词,那源头也不在她。
这件事算是过去,季庚礼问她,今晚想不想出去住?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单独二人世界过了。
池晚黎这会已经收拾好情绪,意有所指看他一眼,那意思是,可以了?
......
季庚礼捏捏她的脸颊,“实践出真知,不试试怎么知道?”
“孩子呢?”
“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了,不用担心。”
“那......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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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予初两岁的时候,已经特别调皮,池晚黎因为学术会议出差一周,中午在酒店打电话给季庚礼。
“小季同学呢?”
季予初的头忽然在季庚礼怀里出现,“麻麻,小季在这。”
“你怎么又吃手?我说过了,很不卫生。”
池晚黎有些责备的意思,这个习惯她好不容易才让小朋友改过来的。
季予初将手拿出来,拿着的是个巧克力棒,已经沾着口水黏糊糊的,她看一眼手里的东西,再看一眼爸爸妈妈,平静解释:“这不是手,这是姑姑今天买来的糖糖。”
说明完毕,开始告状:“是爸爸,刚刚要去看文件,让我自己想干嘛干嘛的。”
“季予初!不准在妈妈面前瞎说,爸爸刚刚明明让你一起和我待着,是你偷偷溜过去拿的。”
季庚礼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她不说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她偷吃了。且他们家这位大小姐,口才一顶一的好,两岁的小萝卜头,也不知学了谁,季董时常感觉心力交瘁。
池晚黎山高皇帝远,这会也被逗笑,“首先,小初,不可以说没有事实根据的事情好不好,做错什么都要敢于跟爸爸妈妈承认。”
季予初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乖巧地点了点头。
“另外,季大总裁,这会有没有觉得,如果还有一个小孩子,可能还会有起号重养的机会?”
起号重养,小季同学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们家里还会有一个小孩子吗?是弟弟?”
一个月前,黄忆龄带着二胎来了他们家做客,又是一个小男孩,光睡觉,奶香奶香的不哭不闹,这点季予初倒是喜欢,但是,“不要弟弟,弟弟会拉臭臭,小初都快晕掉了。”
这样的童言童语,让两个大人都笑的乐不可支,也不知怎么这么古灵精怪。
“行行行,不会有弟弟来臭你的,也不会有别的小孩子,只有你。你乖乖的自己玩一会,让爸爸工作好不好?”
家里女王的话还是要听的,小季将巧克力吃完,自己擦了擦手,拿了一本图画书过去了会客区的沙发上自己看。
世界终于光明起来,季庚礼给池晚黎输了个大拇指,领导隔山震虎这招都好用。
“辛苦了老公,再坚持两天,我就回来了。”
季庚礼颔首,歪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对面过来一个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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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的时候,本来是要带着季予初回镇上玩几天,但老太太突然感冒,引起感染,住进了医院。
老太太今年八十一,身体一直算是硬朗的,这么忽然一病,池晚黎心里又担心,又难受,衣不解带的在医院照顾。
“太奶奶,你想吃小初的这个饼干吗?吃完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季予初坐在床边,小短腿悬在半空,一摇一摇的。
“我们小初自己吃,太奶奶不饿。”
她看一眼因为打针而鼓起来的手背,“你疼不疼呀?我给你吹吹。”
“......”
这一幕看的池晚黎眼眶微红,奶奶说话那么温柔的语气,多像小时候她生病哄她吃药的时候,这也许就是亲情和血缘的传承吧。
季庚礼在后面,将她的肩膀搂住,无声地安慰。
老太太出院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三口躺在床上聊天。
季予初:“终于又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了,小初好想念你们。”
两个大人:......两岁半才开始单独睡,满打满算还不到半年。
于是两人默契的没说话。
小季同学亲一口妈妈,再亲一口爸爸,两个人都是香香的,她好喜欢。
忽然,小初说,我不想太奶奶死。
“你怎么知道?”
他们从未在孩子面前谈论过有关死亡的事情。
“故事里说,人老了会死,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我们。”
“但是,星星离我们好远,还是人在身边更好——能说话,能抱我,能感受到热乎的体温。”
黑暗里,一家人的呼吸几乎逐渐同频。
“妈妈也不想太奶奶死,可是小初,死亡是自然规律,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的。”
“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她在身边的每一天,争取不留遗憾。”
小季好像懂了。
“那,爸爸妈妈,你们一定要陪小初很久很久。”
“会的,我们会一直陪着季予初小朋友的。”
小朋友睡着,季庚礼将人移到边上,自己睡到她刚才的位置,紧紧抱住池晚黎。
两人都没有说话,享受这一刻的静谧以及彼此的心跳。
“阿黎。”
“嗯?”
“我也会陪你,很久很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