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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尽 古月阿酒 1857 字 3个月前

有时尽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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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转机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仅在日本军警出面镇压中国农民十余日后,七月十四日,朝鲜人崔国洙便实名于《吉长日报》发表《谢罪声明书》,承认自己捏造假新闻,澄清“八百名朝鲜人被杀”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并指出此事是受了日本领事馆的愚弄。相反,受到迫害的恰恰是中国民众——

五月末至今,日本军警曾多次武力镇压中国民众,甚至还抓捕了十余名人严刑拷打,中国农民受尽了日本军警的残酷折磨!

该撰文洋洋洒洒近两千字,直指日本人兽性狡诈,卑鄙残忍,欲借朝鲜人之手诱发战争舆论,煽动反华情绪,实则妄图入侵中国东北,染指中原腹地,其狼子野心人人得诛!

此言一出,上海军务总长陈雪堂当先表态,宣布挥兵北上为东北军提供坚实后盾,势将日寇逐出我中华大地!此后各省纷纷闻风响应,攘臂而起,一时间群情激奋,举国震动。

而沪军方面参与北上的,便有陈明光一个。

陈公馆一墙之隔,阻绝了外界硝烟,却是芳菲正盛。翠意盎然的花园里,浓荫下悬着一架秋千,一身淡粉衣裙的陈月遥坐在秋千里飘来荡去,目光始终投在身旁的聂昭身上——

“这个新闻您已经给我读了四遍啦,我都快能背下来啦!”

“哪里有那么多遍了?”聂昭失笑,一边从藤椅中坐直身子,重又将手里的新闻纸在腿上铺开,自顾去看。

此刻,夕阳铺满庭院,穿过那些缠绕在秋千架上的花藤,将一团团淡金色的光斑洒在她的白旗袍上。

她看得那么专注,连有人近前也没有察觉。

陈雪堂将一壶刚沏好的铁观音撂到她面前的藤几上,她微一怔神,转而微笑道,“回来了?士梅还在预备晚饭呢。”

陈雪堂转身坐到聂昭边上那把藤椅中,低头看了两眼手里的书,却还是禁不住去望她——

她的唇角始终是微微上扬的,眼中流光转动,晶莹如琉璃,白皙双颊透出一抹欢喜的嫣红。

只那么一份三日前的新闻纸,她却显然已坐在这里读了良久了,莹白细碎的花蕊落了她满肩满头,生就一种令他感到陌生的柔婉之美。

稚嫩童声打破了陈雪堂的思绪,“妈妈,这张新闻纸究竟有什么特殊呀?您是不是认得这个撰写报道的朝鲜人呀?”

聂昭伸手推一把女儿的秋千,琢磨着道,“唔,这篇报道的作者啊,其实并不是署名的这个朝鲜人,真正撰写这篇报道的人,是妈妈的朋友。”

“那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发表呢?”

“因为……”聂昭心头一阵窒闷,默了片刻,却见陈雪堂指了指她手边的报纸,“你怎么知道,这报道是他写的?”

她一笑收回心神,闲适倚了长椅,高高挑着眉梢道,“宋某人的文笔,我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做主编的时候,你还在美国读书吧?应该没怎么读过他的文章才对。”

“他办的报纸我的确没看过,不过我从前读过些他书房里的古书,他写了不少批注,我都看了。”

陈雪堂哂笑一声,低头t喝了口茶道,“这个人,读书时就爱写批注,也不管人家是什么名儒大家,他总有自己的看法。”

聂昭一拍椅子扶手坐直,满腹的话想来应和陈雪堂对那人的奚落,恰逢一阵风起,令陈月遥呛咳起来——

她连忙去拍女孩的后背,却几乎与陈雪堂同时伸手。二人指尖相触,陈雪堂的动作微微一滞,只短暂瞬间,那只微凉的手便已从他掌心抽出。再看她,却是连眼神也未朝他移动半分,只皱眉对遥遥道,“伤风才刚刚好一些,快回屋子里去,快回去,起风了!”

陈月遥已在屋子里闷了好些日子,眼下一听妈妈这话,小脸立刻就垮下来,嘟着嘴看向陈雪堂,“那,爸爸抱遥遥回去好不好?”

“当然好啊。”

未及聂昭应声,陈雪堂已率先朝女孩展开了臂膀,一把将她抱起,带着她往屋子里走了。

聂昭叹息一声,静静站在原处望着那个风骨轩昂的背影,任凭晚风吹得发丝缭绕,仿佛神思也被吹得涣散了。她的目光不自觉就垂下去,落在刚与他相触过的指尖,只感到那里有些灼烫……

心思就这么悠悠地浮荡着,陈雪堂已行回了院中,面上犹是方才面对遥遥时的宠溺笑容,无奈摇着头道,“这个孩子,往后可怎么是好。”

她不自觉就开了口,“雪堂,谢谢你。”

陈雪堂笑容僵住,良久也未曾搭言,只那么伫立着望她,深邃的眸中似不解也似愕然。

她立即垂下眸去,显然也明白是自己这话惹他不快,可有些心意堵在心里太久,终究想要倾吐——

成为“夫妻”的这四年里,她有遥遥,还有那个被她稳稳藏在心底的人,一切都已足够。

可他却终是孑然一身。

即使他与遥遥之间毫无隔阂,甚至比多数亲生父女还要亲近;即使早在向她求婚时他便已经表明,对她并无男女之意,唯愿那人的骨肉可以平安降生。

然而,但凡有她与遥遥存在,他便永远无法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庭。这顾虑,她自然早就对他讲过,他却以“同胞皆苦,何以家为”为由回绝了她。

她当然明白,这是他一向的风骨,绝非惺惺作态,却仍无法以此抵消心底的歉意……

似看透她心中所想,他转过身,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道,“成婚前我说过的话,始终都作数。聂昭,你真的不需挂怀,更不需感到什么亏欠,你只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