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过吗?我这个人有仇必报,我得回来杀了宋方州呀!”
一个“杀”字,令聂昭脸色一僵,目光已寒。
李行露嘻嘻一笑,轻快地舔了口棒棒糖,耸耸肩道,“哎呀,不说了,车子里坐这么久闷死我了,我出去透透气啊!”
说着,李行露迈下汽车,恰逢法院大门被人推开,走出两列持枪的警卫——
陈雪堂大步行出门来,军服笔挺耀眼,襟前勋章光辉,身后跟着梁画玉,立刻便吸引了街边记者的目光。
从陈雪堂的神情是看不出什么来的,这人总是那么一张淡漠从容的脸,没劲透了。不过看梁画玉那个女人笑得这么开心,显然就是打赢了官司了……
李行露舔着棒棒糖寻思着。
记者蜂拥而上之际,大门再度开启,这次走出的男子步履洒脱,穿一件黑色的皮夹克上衣,戴着墨镜,身形不算高,走起路来却带着一种莫可言说的豁达感。
这个人,似乎就是代表盛霖公司出庭的周先生了。这是个陌生的名字,然而……
不对,此人不就是失踪于三年前的那个大汉奸,宋方州么?!
各新闻社纷纷拥上前去,那人却是大手一挥,回话一概是“无可奉告”,看也未曾看向周身记者一眼,目光始终盯在街道对过的某一处——
李行露一口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转身欲走,那人却已径直行了过来,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腕,“跟我走。”
她当然抵不过一个男子的力道,索性也不挣扎,直到跟随他行入另一道街口,甩开了身后众人,才终于驻足在一部黑色汽车旁边——
宋方州擡手摘了墨镜,冷厉目光迫问着李行露道,“你是不是疯了?上海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李行露不说话。
宋方州沉下一口气,再度擡眼确认了四周无人,继续压低声音道,“我送你回香港,明天就走。”
“回?我爸妈都在上海呢,我家也在上海,怎么是回香港呢?”
李行露目不转睛地擡头望着宋方州,见他不语,唇角便渐渐地勾起来,带起脸颊上的一点酒窝,“舅舅,你对我真好。”
宋方州微愣,未及反应过来,竟已挨了那少女重重的一巴掌——
“宋方州你这个畜生!畜生!你不得好死!”李行露声嘶力竭地骂着,见那人唇角已渗出血丝,越发感觉心中快意,正要扬手再打,手腕却霍然被人擒住!
“啪”的一声脆响,她的脸颊已烧起火辣辣的痛——
“聂昭!”宋方州脱口,一把拉了聂昭退后,但见那女子下颚高扬,凌厉目光狠狠盯在李行露脸上,似一匹猎人的豹。
李行露呆住,捂着脸盯了聂昭好一阵,额头青筋渐渐暴起,眼里是充血般的红,霍然醒过神来,“臭婊子!你他妈打我!”
“打你如何?再动他我要你的命!”聂昭不退不让,却被宋方州拉到身后。他用力按着聂昭的手腕,不准她上前,任凭李行露发疯般的踢打喊骂,顺势拉开汽车后座的门,径直将她推了进去——
关门间擡手抹了唇角,他回头看了聂昭一眼,只那么一眼。记者将要追赶上来,他匆匆迈上驾驶位,车子绝尘而去。
拐出街口的前一刻,宋方州终于擡头,从后视镜中向那女子望去,但见一抹人影遗世独立,恰似那个初逢于哈尔滨的雪夜。
车子转弯,将她的身影抛在后头。眼前忽地模糊起来,以为是风雨骤大,却有灼泪落下。恍惚里,他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撑伞行到她身侧,为她挡去兜头的雨……
“天气冷,回家吧。”
陈雪堂轻轻地开口。
聂昭恍若未闻。
她静静盯着宋方州汽车驶离的方向,越来越远,喉中的苦涩滋味却越来越深,如一根深刺扎入心底,这才惊觉手掌烫得厉害,也不知是僵、是痒、是痛。她眨一下眼,想要眨去眼睫凝结的雨珠,以为如此便能再将那人的身影多留片刻,却是徒劳。
汽车转弯了,她再也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袭身侧的深青色军服。她僵僵地转眸望向陈雪堂,见他眉心深锁,眼含痛惜,却又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间化作风轻云淡的一片。
他笑了一笑,脱下外套拢在她身上,严严实实地将她裹住,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掌攥住她的手,再度道,“回家吧。”
聂昭点点头,想要依言转过身子,却失去所有力气。她蓦然靠入他的怀中,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