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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尽 古月阿酒 1932 字 3个月前

她的枪法很准,子弹只擦破了皮肉,并未伤及筋骨。只是,先前事态紧急,他又急着去安置宋淑元,这伤口的确处理得潦草,没能完全止住血。眼下绷带拆开,血珠又迅速渗了出来,泠泠一声坠地。

聂昭的手跟着那声响颤了一颤。

二人各自沉默,那血珠坠地之声,便是整个伤口处理过程中唯一出现的声响了。

待包扎完毕,到底还是聂昭打破了缄默,不问他痛与不痛,而是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这情景令宋方州想起那个南京的雨夜。

陈氏别馆门前,他与她联手解决了李管家二人,同样是淅沥的雨,她静静为他处理好了伤口,随即冰冰冷冷地问他一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无奈的是,这一回,他依然无话可说。

短暂的缄默过后,宋方州转身坐到沙发里,似欲说些什么,却是率先叹息,“我很累了。”

聂昭神情微滞,点点头,“嗯,休息吧。”

言罢,她俯身收拾起地上那些沾血的绷带,动作极是利落,一刻也未曾停留,转身一撩衣摆便往楼上走。宋方州坐在原地未动,果真见到那女子踏上旋梯的脚步一顿,平直肩头隐隐发颤,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终于,她转回身来,大步行到他面前。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语声却是平稳的,“宋方州我问你,为什么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宋方州面无神情地反问,连眉毛也未曾擡一下,只听她道,“二十一号,汉口抵达上海的那批货,你亲口告诉我是香料。”

话音落地,宋方州的眼神终t于变了一变,反观那女子却并不打算与他打什么谜语,径直便给出他进一步的解释,“去李昆展房间处理手枪的时候,我听了录音。”

“你说什么?”

“在哈尔滨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会抽身出来,你说你往后不会再为日本人做事,结果呢?”

“聂昭,聂昭你听我说——”宋方州说着起身,双手板住聂昭的肩膀,她感受到他掌下的冷汗,再听他语声已露了隐隐的颤,“此事不是录音带里说的那么简单,也不是三两句解释得清——”

“那你就多解释啊,想解释多少解释多少,我听着!”

“我——”宋方州张了张口,迎上那女子迫视的眼神却又语塞。

她静静地等,他却始终未再开口,就连那双按在她肩头的手也渐渐放下。彼此暗影的笼罩下,唯余那些急促的呼吸声,于雨夜中显得格外紊乱。

似是明白了什么,她笑着点点头,往日坚韧的眼神竟变得凄楚,语声已露了哭腔,“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起初,所有人都说你是汉奸,我信你,信你认得清大是大非,信你有自己的隐情与谋算……直到你亲口告诉我,说没人误解你,你宋方州的确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汉奸,我还是愿意信你,信你只是一时的失足,信你能做到你说过的话,从日本人的势力中撤出来……我当然知道这条路难走,可我愿意陪你走啊,这些日子……这些日子,但凡你需要,我一切都配合着你……结果呢?二十担鸦片啊,宋方州,你想怎么解释,你还能怎么解释!”

“最后一次!”宋方州终于开口,微红双眼凝视着她,恳切道,“你相信我,聂昭,如今李昆展已死,这批鸦片能赚多少全是你我的!往后我再不会与日本人有牵扯,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

“我不会再信你了。”聂昭轻轻打断他的话,眼中除了怒不可遏,还渗出一种绝望似的冷漠。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从沙发拎了手包便往外走,宋方州竟也不拦她,只在她行到门口时悄然开口,“去哪里?去找陈雪堂么?”

那声音极淡,却带出一种极浓的寥落与嘲讽。

聂昭霍然回身,笑容里流露匪夷所思的惊诧,“你什么意思?”

“李昆展的录音你不是听了么?连他都知道,这些日子你没少跟陈雪堂见面。”

宋方州也笑,缓缓地行上前去,站定到聂昭面前,扬了扬下巴道,“前天晚上,你说你始终不曾出门,其实那天你也去见了陈雪堂,对不对?”

“那天——”

“那天,我根本就没有往家里打过电话。”

聂昭一怔,脸色已苍白,眸中是迷迷蒙蒙的茫然,“宋方州,你连我都算计?”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宋方州反问,与她目光僵持着道,“你口口声声说信我,却在暗地里去找陈雪堂,这就是你所谓的相信?聂昭,别告诉我你同陈雪堂真有什么男女私情,凭我宋方州,向来只有我抛弃旁人的份,还不至于被谁戴上一顶绿帽子!你去找他,甚至你留在我身边,不就是为了将我与津田良二的来往通传给他么?”

这话令聂昭心头窜起一股火来,她再也抑制不住神情,就那么怒视着他道,“没错!你与津田良二往来的每一封信函我都交给了陈雪堂!不仅如此,就连今日那卷录音带我也已经交到了他手上!”

“我真他妈看不懂你!”宋方州不可思议地瞪住聂昭,额头暴起的青筋在灯影下尤其明显,眼中怒火似要将她吞噬,“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批货根本就不是秘密!津田良二与李昆展这条走私线经营了多少年了,上面管过吗?今天那个电话是直接打到警务总部的,上面明明就什么都听到了,却他妈的连个屁也没放,只知道死了一个通共的李昆展便万事大吉!你还不明白?根本就没人在乎这个国家!”

话音未落,高典文的声音已从门外传来,“先生!津田先生有紧急的消息到!”

“滚!”宋方州想也没想便抓起手边的花瓶丢过去,哗啦一声砸上门框,碎片四散遍地。

只这么分神的一刹,聂昭飞快往门口行去,将将握住门柄,却被一双大手擒住了手腕——

“哪里也不准去!”

宋方州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不顾她的挣扎与喊叫,径直便行上二楼,踢开卧室房门,将她重重抛到了床上。霎时间,聂昭只觉得头晕眼花,待她挣扎着起身,他已出了门,咔哒一声将房门反锁——

渐远的脚步声响起,夹杂他愤怒的语声,“高典文!找人给我看好了这女人,她跑了我拿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