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爷沉默着望向楼梯的方向,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是我们江家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爸爸和爷爷。”
梁悦宜回到二楼熟悉的房间。
淑琴阿姨上午刚刚打扫过,一尘不染,地面干净地甚至折射着亮光。
起居室的茶几上插着一束从花圃摘下的白色洋兰,纯白色的花瓣,淡绿色的花枝,淡雅简朴,得体自然。
梁悦宜从置物柜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书籍杂志、家居小件、服鞋配件……
她收拾了半天,怔愣地坐在地上,发现这屋子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江家的,甚至连装东西的行李箱都是江阅川当年从国外给她带回来的。
当年她什么都没有带到江家,没道理走的时候还想带他们家的东西。
门口传来极轻的两声敲门,梁悦宜没有作声,只是安静地往门口看去。
下一秒,江老爷子的声音隔着门板透进来:“小宜,是我。”
梁悦宜的身体僵在那里,心脏像被一只手抓紧了有些闷闷的。
揽云筑的别墅区修建得早,当年没有把电梯安进去。
老爷子的腿脚不便,年纪大了,爬楼膝盖会疼,因此这些年很少会上楼,就是有事往往都是他们几个下去到书房找他。
“小宜你要是愿意的话,和爷爷谈一谈,好吗?”老爷子又说。
房间里没有丝毫动静,安静得仿佛里面没有人似的,门外站着一老一少两人,对视一眼。
江阅川轻声道:“让她再独自待会儿吧。”
话音刚落,门锁突然打开,梁悦宜开了门。
一双明眸透着一抹微红,她飞快地看了他们一眼后,退开几步把门打开。
门口的祖孙俩一眼瞧见起居室的那只开着的行李箱,里面却没一点东西。
“你先下去吧。”老爷子对江阅川说。
江阅川点点头,视线从梁悦宜身上划过,走之前替他们关上房门。
刚转身,江阅川看见蹑手蹑脚的弟弟,他摇摇头,示意江知霖先不要说话。
江知霖虽说粗神经,但看到爷爷和哥哥一脸沉重,他不免也受到影响,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同寻常。
“哥,小宜怎么回事啊?”他凑在江阅川身旁,跟着一起下楼。
江阅川没作声。
江知霖急道:“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们怎么什么事都不和我说。当初你和小宜在一起也没……”
江阅川横过来一眼,他的声音立马小了下来,“告诉我”三个字被他默默地咽下。
“你和我过来。”江阅川带他到一楼的书房。
二楼。
梁悦宜转过身,顿时愣在那里。
隔了几秒,她反应过来,连忙蹲下身扶他,“爷爷,您别这样。”
老爷子向她摆手,“你还愿意叫我一声爷爷,我真是愧对你,愧对你们家。”
纵使她父亲是因江家人去世,哪有长辈跪小辈的?
梁悦宜扶他不起,也跪在地上:“您要是不起来,那我也跪着不起了。”
老爷子的腿脚确实支撑不住长时间的跪姿。
他被梁悦宜扶着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回忆一样,慢慢地说:“当初没能告诉你实情,有一部分是你爷爷,他不想让你再承受那些恩怨痛苦,也有一部分是我的私心,我怕你不愿意跟我走。”
他刚见到梁悦宜的时候,是在她父亲梁许的葬礼上。
小姑娘不吵不闹坐在她父亲身旁,到了晚上守夜,任谁劝都不肯走,愣是不肯眯一会儿。
后来他在医院再见到她,那时她爷爷的病情已经很不好,连说一句话都很吃力。
小姑娘握着爷爷的手指,说着她会乖乖听话,让爷爷不要担心,好好治病好好吃药。
接二连三遭遇亲人的去世,饶是一个成年人,如他也深受打击,更何况是个小孩儿。
江鸿对她,除了愧疚,更多的是心疼。
“爷爷不求你毫无芥蒂地原谅他,也不要你原谅我对你的隐瞒。我一直以来的希望没有变,就是希望你能快乐地长大,快乐地生活。”
老爷子的目光转向那只行李箱,他掩嘴咳了咳:“你要是想搬出去住,那就搬吧。若是什么时候想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爷爷会一直在家等你回家。”
梁悦宜低头抠着地毯,闷声不吭。
她的心里很乱。
从得知的那一刻起,她的思绪如麻,理不清头绪。
理智告诉她,她爸爸是为了救人而去世,谁都不愿意发生那些事。
但心理上她跨不过那道坎,若不是江文松喝醉酒乱开车,她爸爸也不会为了救他丢了性命。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江文松过得似乎也不好。
她希望他活着,那是她爸爸救人的意义。但又不希望他活得好好的。
阴暗情绪如同无人管看的野草,在她心底疯狂滋长蔓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