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差
第二天清晨,天色像被一双手堪堪拉开一道口子,一束黯淡的光线刺破苍穹照射下来。
一辆黑色添越安静地驶出高速路口,随后疾驰在渺无人烟的高速公路上,副驾驶座旁的车窗倏然降下一半,带着稍许凉意的晨风争先恐后地灌进来。
车内阒寂无声,像被呼呼的风声吞没入内。
昨天晚上,两人下榻在县城的一家三星酒店,两间相邻的双标房。
酒店的隔音不好,隔着一堵薄薄的墙面,低低的泣声陆陆续续持续到凌晨两点才停歇。
江阅川扫了一眼副驾驶座,梁悦宜自上车后始终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她微屈着小腿,整个人蜷缩得如一只受伤的小鹿,像在独自舔舐伤口。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开口,嗓音略显沙哑,话里似乎又带上些许倦怠。
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箱上,放着一袋从酒店带出来的早餐,三个素包子和两杯甜豆浆。
昨天晚上两人都没吃几口,今天一早又没来得及吃便开车回去。
而且路上经过的服务站很少,现在再不吃点,恐怕下了服务站就得直奔医院。
江阅川知道她没有胃口,但仍劝道:“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梁悦宜置若罔闻,完完全全把他当透明人。
他暗暗叹了口气,他的胃部隐隐有所反应,微微的疼痛一寸寸开始像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江阅川换了种劝法:“悦宜,我饿了。”
梁悦宜这回动了动,但仍没转过来。
他接着说:“我在开车不方便拿东西,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他知道她容易心软。
片刻,梁悦宜转过身,解开扶手箱上的早餐袋,取出其中一个素包子伸手递过来。
江阅川就着她的手,低头大咬一口。
包子还存有一点温度,里面的馅儿是剁成碎末的矮脚青菜和豆干。
他三两下吃下一个包子,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她的脸上,眼皮微微红肿,是昨天哭了很久的后遗症。t
“你没胃口的话也要吃一个,这样也有力气消化情绪。”他说,抽出一只手把包子递到她的唇边。
梁悦宜别过脑袋,默不作声地取走他手里的包子。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不想同他说话了。
她微垂眼眸,低着头小口地啃着包子。
车子已经驶过东溪地界,开到清既估计要中午了。
梁悦宜一口包子吃很久,手上的包子已渐渐变凉,她的鼻间酸涩,几滴泪接二连三不自觉地又掉落在手指上。
她边吃边无声地哭着。
梁悦宜昨天晚上前半夜在偷偷地哭,后半夜多梦干扰睡眠,梦到了小时候的各种事,东溪老家的,清既江家的,一场接着一场。
梦醒后,眼角干涸,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厌弃感。
她不知道之后该如何面对江老爷子,面对江芷和江知霖,她更不知道的是,她要如何重新定义与江阅川的关系。
她像一只被紧紧地包裹在丝团里的蚕,无法挣脱这残酷的现实。
临近中午饭点,SUV终于下了高速,缓缓驶入清既市内。
揽云筑那处打过来一通电话,淑琴阿姨询问他们今天过不过来吃饭。
江阅川扭头看她,她默不作声,没打算开口。
他停顿片刻,回了淑琴阿姨,说是半小时之后会抵达家中。
梁悦宜听见了,但也没说什么。
江阅川主动开口:“到家后,你先回房间休息。这件事我暂时还没和爷爷说过。”
梁悦宜默然。
车子驶入揽云筑家里的露天停车位,一具微躬的身躯背着手站在廊下,目光不住地看向停车位那处,显然是特意出来等他们。
淑琴阿姨系着围裙跑出来,笑吟吟地冲梁悦宜招招手。
“老爷子早有预见,昨天晚上就吩咐我准备你爱吃的菜。”话说到一半,淑琴阿姨当即得了一个老爷子的怒瞪。
她完全不怕,走上前挽住梁悦宜的手,絮叨地说着家里的事。
梁悦宜避开老爷子的目光,低低地喊了声:“爷爷。”
随即脚步匆匆,匆匆上了二楼。
淑琴阿姨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奇怪道:“哎,今天怎么了?这孩子看起来不太开心。”
江知霖没心没肺地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单手往嘴里丢了颗爆米花,边吃边随口道:“可能来大姨妈了吧。女生的小情绪你别猜。”
江阅川停在老爷子身旁,低声道:“爷爷,悦宜知道小叔的事了。”
江老爷子迟缓地反应过来,身体晃了晃,当即被江阅川扶住。
他擡头看看廊外的天空,正午时分日头浓烈,日光犹如灯泡炸裂直直射入眼中,老爷子眯了眯眼。
这阳光过于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