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时代没有神
暮色像铁锈般在断墙上流淌。他倚着生满青苔的石柱,指节摩挲着黄铜机械义肢的铆钉接缝。三十七次呼吸循环后,风裹挟着硫磺气息掠过废墟穹顶,将残破的彩绘玻璃碎片撒向地面——那些曾经描绘圣徒受洗的琉璃,此刻正映着血色晚霞流淌。
机械齿轮在胸腔深处发出鲸鸣般的震颤。他摘下护目镜擦拭,镜片倒映出百米外那座被藤蔓绞杀的哥特式尖塔。月光从崩塌的玫瑰花窗漏进来,在布满弹孔的大理石地砖上织出蛛网般的银纹。有东西在阴影里蠕动,带着湿黏的鳞片摩擦声。
“第七区观测站还有三小时坍塌。“通讯器里传来经过十二层电子变声处理的声音,像是有人把砂纸塞进金属管里摇晃。他往酒壶里倒了半指节苦艾酒,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尸骸般的冷光。液体滑入喉管的灼烧感让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实验室爆炸时液态记忆金属顺着血管爬进心脏的触感。
腐殖质的气味突然浓烈起来。他后撤半步,机械腿碾碎了某种甲壳类生物的复眼。月光掠过墙面某处剥落的墙皮,露出用暗红色涂料书写的楔形文字——那分明是上周才用脉冲激光刻上去的。掌心传感器突然发烫,空气中漂浮的孢子正在重组分子结构。
“它们开始解析我们的造物了。“荆棘面具女人从鸽子粪堆里抬起头,防毒面具的呼吸阀沾着某种发光真菌的孢子,“就像当年他们破解天使的基因链。“她脖颈缠绕的神经接驳线闪着幽蓝微光,末端没入锁骨下方蠕动的肉瘤。当她转身时,左肩甲壳缝隙间垂下半截青铜烛台,熔化的蜡油在地面凝成逆十字。
他往弹匣里填装固化等离子体。火药颗粒与潮湿空气接触的滋滋声里,远处传来类似鲸歌的低频震动。某座尚未完全倒塌的博物馆穹顶突然亮起幽蓝极光,那些被酸雨腐蚀得不成形状的恐龙骨架,此刻正随着某种未知频率的声波舒展脊椎。
“小心共生体。“女人用改装过的猎刀划开腐朽的木门,刀锋在门缝间擦出的火星照亮了她半张脸。那些被酸液蚀刻的疤痕组成诡异的几何图案,像是某种古老教派的封印符文。当她掀开地下室铁栅栏时,成团的发光水母正悬浮在营养液池中,每只伞盖下都蜷缩着婴儿头颅大小的脑组织。
机械义肢突然不受控地痉挛。他看见自己倒影在营养液里的影子正在扭曲,金属骨骼间渗出沥青状物质。记忆碎片突然涌入——白大褂沾满胎粪的清晨,培养舱里浸泡的类人胚胎突然睁开十二对复眼,监控屏幕迸溅的蓝色电弧中,有人尖叫着划开自己的声带。
“它们在学习。“女人将注射器扎进颈动脉,紫色液体顺着藤蔓状导管注入锁骨下的肉瘤,“从我们留在月球背面的错误数据包开始。“她扯开衣领,某种类似叶脉的血管网络正从锁骨蔓延到下颌,末端开出血色花朵。当第一片机械鳞片从她锁骨窝剥落时,整座教堂的管风琴突然自鸣,音管里涌出成群的金属蜉蝣。
地底传来齿轮卡死的闷响。他握紧正在结晶化的枪管,看着自己倒影在彩窗碎片上的面容逐渐爬满青铜锈迹。当第一个变异种从通风管爬出时,他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那是大主教出席葬礼时才用的熏香,此刻却混着福尔马林与腐坏玫瑰的气息。
荆棘面具女人突然放声大笑。她撕开胸口的金属护甲,露出里面跳动的硅基心脏,每根血管都缠绕着发光数据线。“你看,我们才是被制造出来的那个错误代码。“她将手掌按在共生体培养池上,那些漂浮的脑组织突然睁开十二万只复眼,齐刷刷转向穹顶某处正在渗血的圣徒雕像。
机械义肢彻底僵直的瞬间,他看见月光穿透自己正在石化的手指。那些从地底涌出的青铜藤蔓正缠绕着教堂残存的立柱生长,每片叶脉都闪烁着《最后的晚餐》壁画里犹大的瞳孔颜色。当第一声类似丧钟的震动从地核传来时,他终于听清那些悬浮孢子震颤的频率——正是人类胚胎第一次心跳的振幅。
尹珏展开了领域“一页世界”
左藏:这不是你的杀招吗?怎么变成领域了?
尹珏:我发明的,这是我准备升上仙的论文作品哦
左藏被吸入一页书页之中。
尹珏:好了,之后,你的故事将会由我来书写了。哦,你喜欢怎么样的故事?龟兔赛跑怎么样?你想当乌龟还是想当兔子?兔子吧,兔子可爱一点。
于是左藏就变成了故事中的兔子。
墨色在虚空中洇开时,我正站在太虚幻境的残垣上。三十三重天的星辉如同被打翻的琉璃盏,碎落在地化作荧荧磷火。尹珏的白衣下摆掠过我的衣角,带起几片凋零的玉兰花瓣——那是方才被他领域吞噬的仙葩。
“又在看星轨迁徙?“他的声音像是浸透松烟墨的宣纸,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温润。左藏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他胸前的道髻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开,青玉冠冕上镶嵌的北斗七星佩环环相裂。
我们脚下的云海开始沸腾。那些原本飘渺的云气凝结成泛黄的宣纸纹路,细密的纤维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远处传来经卷崩塌的轰鸣,十二根盘龙柱上的鎏金符文接连熄灭,像是被人用橡皮擦抹去的记忆。
“这不是你的杀招么?“左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的法袍下摆已经黏附在正在成型的书页上。那些墨迹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顺着他的脊椎蜿蜒而上,在肩胛骨间勾勒出狰狞的图腾。我注意到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在虚空中蒸发成朱砂色的雾气。
尹珏举起右手,食指指尖旋转着三寸长的狼毫笔。笔锋垂落的墨滴没有坠落,反而悬浮在空中形成旋转的漩涡。“我新创的叙诡文诀,专门用来修补天道漏洞。“他忽然露出孩童得到新玩具般的笑容,“前日在《山海经》残卷里发现西王母的秃鹫少画了三根尾羽,正好拿你试试修补术。“
左藏的瞳孔骤然收缩。我想起三个月前在广寒宫废墟遇见他的情形,那时这位北境剑豪的剑鞘上还缠着昆仑雪水凝结的冰蚕丝。此刻那些冰丝正在燃烧,飘散的灰烬里浮现出细小的楷书笔画——“孽障“二字。
天穹突然裂开璀璨的伤口。不是雷霆,而是成千上万册典籍同时翻页的声响。那些泛黄的书页裹挟着五岳精气、东海潮汐、幽冥鬼哭倾泻而下,在我们头顶构筑起绵延千里的帛书长廊。廊柱上盘踞的饕餮浮雕睁开琥珀色眼眸,利齿间叼着的青铜简牍正在渗出诡异绿锈。
“欢迎来到我的纸狱。“尹珏宽袖扫过之处,虚空裂开蛛网状的裂痕。我看见他衣袖内侧绣着的并蒂莲正在吸收那些裂痕中溢出的混沌之气,每吸收一分,花瓣就愈发晶莹剔透。最后那朵莲花突然绽放,喷薄出铺天盖地的《逍遥游》全文。
左藏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的肉身正在被某种力量拆解重组,我看到他的右臂先是被镀上鎏金,转瞬又覆盖上青苔,最终凝结成半透明的羊脂玉质。那些反复嬗变的物质在空中留下残影,组成不断变化的甲骨文字符,像是无数只挣扎的手掌在虚空中抓挠。
“选择吧。“尹珏不知何时已立于书页顶端,他的身影被流动的文字映照得忽明忽暗。长发间缠绕的星河开始倒流,每颗星辰坠落时都会在地面砸出深不见底的篆刻印章。“龟兔赛跑的故事,想当哪个?“
书页内层突然展开全新维度。那里有翡翠色的草原正在抽芽,晨露在草尖凝成细小的八卦图形。远处山巅矗立着青铜日晷,十二时辰的刻度里流淌着液态光阴。当左藏的意识坠入那片草原时,我分明看见他的影子分裂成无数个残缺版本,每个影子都在追逐着前方的虚影。
空气里弥漫开奇异的馨香,像是新舂的墨锭混着海棠花露。尹珏的笑声在空间褶皱间回荡,惊醒了沉睡在帛书里的饕餮。那些青铜铸就的猛兽睁开双眼,开始啃食天幕上的星宿。被啃噬的星辰化作油墨倾泻而下,在我们周围形成旋转的墨色星云。
“你该后悔的。“左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不同年龄段的声线重叠共鸣。我看见他的身影在草原各个角落同时出现,时而老迈龙钟拄着竹杖,时而青葱少年仗剑长啸。每个身影脚下都拖曳着长长的墨痕,宛如被铁犁翻耕过的田垄。
尹珏突然张开双臂,整片虚空开始折叠。帛书长廊扭曲成莫比乌斯环,青铜日晷射出的光阴之箭开始倒流。当他的手掌按在胸口时,我听见类似古籍装订的“咔嚓“声,仿佛有无数灵魂正在被装入同一个函套。
东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那是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的征兆。但在我们脚下,永恒的子夜正在蔓延。那些被墨色侵染的云层里,隐约可见《西游记》残本中的妖魔在开蟠桃盛会,《山海经》异兽在吞吐月华,诸子百家的竹简在空中激烈交锋。
左藏最后的嘶吼被墨色彻底吞噬。当我再次望向尹珏时,他已将那支狼毫笔插回腰间玉匣。白衣胜雪,宛若谪仙,只是眼角眉梢沾染了些许墨渍,像是无意间打翻的砚台。
“明日就要飞升了。“他忽然转头看向我,唇角噙着清淡笑意,“这篇《论叙事维度对修真体系的重构》,应该能打动天道的评审吧。“
远处传来雄鸡报晓声。我知道,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这片由文字构筑的天地将会坍缩成普通书卷。而左藏的名字,将永远镌刻在《太平广记》某个残缺的篇章里,成为警示后世修士的谶言。
尹珏与左藏的打斗惊醒了两只人间怪兽黑山羊只,尹珏分心放出两只巨型犬,一只红毛三眼,为吸血鬼王扶桑所化,名叫阿瞳,一只三首黑毛,为波旬所化,名为波波。
残月悬在乱葬岗上空,像枚被啃去半角的银饼。尹珏的靴底碾过碎砖,发出细碎的爆裂声——方才那记肘击震得青石板都翘了起来,左藏的重剑还插在五步外的土里,剑身上凝着层暗红,不知是锈还是血。
“好手段。“左藏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青铜,他单膝跪地,左手撑地稳住身形,右手的刀鞘在地上划出半道深痕。月光漏进他散乱的发间,在眉骨投下阴影,“但你分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