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2 / 2)

美人问骨 之子言归 3825 字 4个月前

“没有就罢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蔡清宽慰她不要多想,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尹昭清走到尸体另一侧,“怎么了?”

只见她将指探入尸体之中,在众人的疑惑中,她将尸体中另一焦块取了出来。

蔡清看得心惊,走到于回舟身侧低声问道:“她拿的是什么?”

于回舟言简意赅,“胃。”

蔡清胃中一阵翻涌,他虽早已见识过诸如这等场面,可再见时胸口仍有不适,为难了片刻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蔡清看着尹昭清徒手将那块焦黑拨开,眼睛蓦地瞪大,“这……”

“是这个吗?”尹昭清从其中取出枚一寸之余宽的弹丸示于他面前。

其余并未有不同,只是比蔡清说的稍大些。

蔡清也顾不得这是从尸体的胃中取出,连忙接过,“霍礼,你也来瞧瞧,这是不是火铳的弹丸?”

霍礼只看了一眼便断定,“是,这就是。”

“可不对啊。”蔡清心生疑虑,“仲孙贺是胸膛处留下的火铳伤口,依此而言,这枚弹丸应当也在左胸膛附近,为何会在胃中?”这实在匪夷所思。

尹昭清开口:“这弹丸应当是被藏在这儿的。”

“藏?”蔡清看向她,“谁藏的?”

“陈老先生。”尹昭清将尸状摆在几人面前,“看这句。”

蔡清凑过来看,盯着上面的字,“胃中无损……这怎么了?”

“仲孙贺有一道伤正中脾胃,怎么可能胃中无损。”陈老先生这尸状单看察觉不出什么,可若是再看到尸体便能看出不对劲。

这句话本不起眼,可如今再看,过于刻意了……

“是他特意藏下的?可他为何要藏?”蔡清实在不解。

尹昭清摇头。她也不明白,他分明已验出仲孙贺身上的火铳伤,可却对这枚弹丸未提只言片语,反倒将如此至关重要的物证再次藏起。

这对仵作而言是万万不许的,而又是陈老先生所为,更是闻所未闻。

她从蔡清手中取过那枚弹丸,在手中摆弄翻看。这的确是一枚生铁弹丸,但因在尸体内留存了一年之余,这弹丸之外已生了一层裹着皮肉的锈铁。弹丸上什么痕迹也无,她实在瞧不出什么。

……

尹昭清就坐在庭院外的石阶上,借着日暮余亮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弹丸,她都看了好些时辰,可仍旧没有丝毫进展。

“在看什么?”

耳畔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响,尹昭清擡眸,眸中染上喜色,“大人!”她方才太过入神,连他何时来的都未察觉。

“怎么一人坐在这儿?”卫骧擡眼看了看不远处的殓房,蔡清等一众人还在其中,倒也未走远。

“我在此等大人。”她说这话时眼中满是欣喜。

卫骧唇角泛起一丝浅笑,还未等再开口,就见她往他手中塞了什么过来。

“我等大人回来看看这个。”

卫骧看着她,轻笑了一声,罢了,是他多想了。他垂眸看向手中之物,亦有些意外,“在仲孙贺尸体中找到的?”

尹昭清颔首,“大人当初找回尸身后为何不让人验尸?”

“没有信得过的仵作。”

尹昭清能听得出来,他话中的这些人中也并无于回舟,也是,那时于回舟是跟随滕子盛行事,连她都有过怀疑。

尹昭清颔首,“这弹丸应当是陈老先生与父亲留下的,可我什么都看不出,大人瞧瞧?”

卫骧见她并未有起身之势,便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他掏出一柄短刃,小心翼翼地剔除弹丸上的杂锈。

尹昭清不明他意图,却也不多问,只是在旁坐着静静看着,可渐渐的她视线便落在了他身上。

日暮西山下,余晖漫染上他的眉眼,洒下了流金般的光亮,衬得他这身飞鱼服都少了几分肃穆凌厉。

“尹昭清,你又分心。”

他分明在做自己的事,头也未擡,可脑袋上就t像是生了第三只眼似的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尹昭清连忙收回偷窥的目光,心虚道:“我是在看弹丸,哪里在瞧大人了?”

他搁下短刃,擡起那摄人心魂的双眸看向她,“我有说你是在瞧我?”

他眸中染着云霞,那云霞中还有失措的她,尹昭清不敌他眸中的炽热,慌忙垂下眸,“大人……这,这弹丸……”

卫骧不再打趣她,细看起手中弹丸,只看了片刻,他便道:“这弹丸有些年月了。”

她收起别的心思,“有些年月?”也不知在仲孙贺体内藏了一年算不算久。

卫骧已一她神色就知她在想什么,“我并非那意思,这枚弹丸在仲孙贺前,应当也被用过数年了。”

“数年?”尹昭清疑惑。

卫骧颔首,“大明初立之时工部的戊子库便在制造火铳,那时所制的弹丸就是这般大。”

“那后来呢?”

“五年前工部的一位巧匠改良了火铳,此火铳弹丸更小,不仅好贮藏且威力更甚,于是这种早先的火铳便被废弃了。”

“废弃?”

卫骧颔首:“所有被废弃的火铳弹丸都送回工部再熔重铸。”

“那胡遂安那柄火铳就是五年前被废弃的?”尹昭清心生疑惑,“大人,听闻火铳彻查时,督察院少了七枚火铳,可与胡遂安有关?”

“原本以为有关,可如今来看,邓庭玉确实不知情。”卫骧看着她,“他也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替死鬼?”

“圣上如此大张旗鼓地彻查火铳,如果不查到什么,岂非说不过去?”

尹昭清一愣,“大人是说,总得有人要担下这罪名,而以此来掩饰真相?”

卫骧笑而不语。

“废弃的火铳都送到工部了,那胡遂安又是从何而来?他有这本事从工部偷火铳?”可她觉着并不然,“若是左相所为,那他为何要给胡遂安一枚被废弃的火铳?”胡遂安在家中受宠,若他开口,左相多半会寻最好的火铳给她。

这背后还有谁?

卫骧将弹丸收起,“此事你不必多想,我会派人去查的。你先看看这个。”

尹昭清擡眸,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册子,纸页泛黄,看似有些时日了,“这是什么?”

“是你父亲在刑部最后一月的卯册。”

卯册……他为何要将卯册带给她?“卯册有问题?”

“你可还记得你曾与我说过,出事前半月,你父亲一反常态,有连着三日未回府。”

尹昭清颔首,她是说过这话。

“那你可还记得是哪三日?”

知晓卫骧绝不会无故多此一问,她便沉下心去回想,一来时日是有些久远,二来那时并不知后来会出事,便并未多加留心,“只记得那几夜月未半,确切是哪几日我当真不记得了。”

“可是廿四至廿六?”

尹昭清一愣,不解为何他会知晓。

卫骧看出了她的疑惑,他替她翻开手中的卯册,指着一处道:“你并未记错,你父亲确有三日未回府,可他根本不在刑部,确切来说他根本就不在应天府。”

“不在应天府?”这怎么可能……父亲若是要离京,不论去多久都会告知母亲与她的。

可在看到卯册上赫然的“告假”二字时,她竟说不出一个反驳他的字来。

“回乡告假……”她往后看去,竟在末尾的小字中看到了这行字。

卫骧开口:“那三日,他应当回了钱塘县。”

“不可能!”尹昭清斩钉截铁,“父亲在钱塘县的老宅与我叔父家的宅院临门,若是父亲回去,他们不会不知。可阿姐与我说过,在出事前她已有两月并未见过我家中人了。”

“父亲定然没有回钱塘!”

他在卯册上所留的这几字应当是为了掩饰行踪。那他到底去了何处?

“昭清。”卫骧擡手,试图抹平她眉间的躁意,“莫急,我会派人去查的。

“大人!”尹昭清突然攥住他的衣袖,“大人你可还记得仲孙贺是何日下葬的?”

“下葬?”卫骧沉思,半晌后他眸色一暗,“九月廿七。”

“九月廿七……”尹昭清心一紧,“大人没记错?”

“不会。”

父亲是九月廿六回来的,他回来的第二日便将仲孙贺下葬了,还将那枚弹丸也藏于尸身中的。

那三日父亲去做什么了……

突然,她后背一凉,神色呆滞,仿若被抽走了魂。

“昭清,昭清,怎么了?”卫骧察觉出她的异样,面色一变,“昭清。”

尹昭清一把抓住卫骧的手,“大人我想起来了!就是父亲回府后的那日,他问过我想不想回母亲母家乌程县住几日,他还说让母亲陪着我一道去……”

“从前父亲只有在年关时会带我们回一趟乌程县,可他那日却突然提及……还有!我外祖父也被父亲接来钱塘了啊,他们也只有年关时才回去,那他为何还要我们回乌程……”

“大人,父亲不会无故有此一问的!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或许早料到会祸及尹家,便在为他们谋后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