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彬牵着时雅熙的手走近时，北宫正踮脚去够厨房门框上挂着的红辣椒串，林灵仙则抱着个青瓷坛往石桌上挪，坛身沾着星星点点的桂花蜜，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雅熙姐你闻！\"林灵仙鼻尖几乎贴在坛口，\"宋婶说这是你五年前亲手腌的，我刚掀开盖子，整个院子都甜得发黏——\"
话音未落，时雅熙的手指突然收紧，将元彬的手腕攥得生疼。
他低头望去，只见她眼尾泛红，盯着那坛桂花酿的眼神像在看团将熄的烛火。
\"阿彬。\"她转身时，厨房的风掀起她月白裙角，露出腕间与他同款的疤痕，\"你说天地可能是假的，但我总想起...十四岁那年在梧桐巷摔的那跤。\"她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膝头的淡白印记，\"当时你蹲下来给我贴创可贴，说'小哭包，疼就咬我'。
可后来我翻遍所有旧物，都找不到那张创可贴的包装纸。\"
北宫的手悬在辣椒串上，林灵仙的青瓷坛\"咚\"地磕在石桌沿。
元彬喉结动了动，他能清晰感知到时雅熙体内流转的生机——那是比任何天道法则都真实的存在，可她眼底那团雾，却让他想起三日前在虚空中窥见的因果线：所有指向时雅熙的命数，都在五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变得清晰，仿佛有双大手刻意抹去了前尘。
\"雅熙。\"他捧住她的脸，指腹蹭过她湿润的眼尾，\"你记不记得去年中秋，你说想吃糖芋苗，我翻遍三条街买错了红豆沙？\"时雅熙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当时你气得把碗摔在地上，碎片划破了我的手背。\"元彬挽起衣袖，露出手背上一道半寸长的疤痕，\"可你不知道，那碗是我故意买错的——\"他声音放得极轻，\"因为你摔碗时骂我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在我作业本上画乌龟的小丫头。\"
时雅熙的睫毛剧烈颤动，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可如果这些都是被设计好的...如果我根本不是我...\"
\"那我就把这天地掀了重造。\"元彬的声音沉如深海，眼底却漫着化不开的温柔，\"但在此之前——\"他指尖点在她小腹上，淡蓝光晕中，一团极小的光团正在她经脉里流转，\"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石桌旁的林灵仙\"啊\"地轻呼，北宫的辣椒串\"哗啦\"掉了一地。
时雅熙的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元彬稳稳托住后腰。
她颤抖着抬手覆在自己腹上，能清晰感知到那团光团里跃动的生机——像极了初春破冰的溪水，带着她和元彬的灵识气息，缠成解不开的结。
\"修仙者孕育需千年温养，\"元彬将她的手按得更紧些，\"可它在你体内才三个月。\"他指腹拂过她腕间疤痕，\"假人能有心跳，能有痛觉，能有与我同频的灵识吗？
能...怀上我们的孩子吗？\"
时雅熙的眼泪\"啪嗒\"砸在他手背上。
她忽然扑进他怀里，闷声骂道：\"你...你怎么不早说！\"声音里却带着破涕为笑的哽咽，\"上个月还说我吃得多是因为馋，合着是...是有小馋猫了！\"
林灵仙凑过来戳了戳她的腰：\"雅熙姐脸红得像灶膛里的火！\"北宫弯腰捡辣椒串，嘴里嘟囔：\"早说有娃，谁还催你们换衣服？\"厨房里的烟火气混着桂花香涌上来，时雅熙埋在元彬颈窝的脸更烫了，却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这一次，她能感觉到那团雾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小腹处暖融融的跳动，比任何誓言都可靠。
直到院外传来清越的鹤鸣。
太上天尊的身影踏着月光落入院中，白须飘拂间带着千年霜雪的气息。
他扫了眼石桌上的桂花酿，又望向元彬时雅熙交握的手，忽然轻笑：\"小友倒是会挑时候。\"
元彬松开时雅熙，郑重行了一礼：\"前辈可知，近日天道尸身周围的因果线，总在指向三十三重天外的'造世阁'？\"太上天尊的眼神微沉，他自然感知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扰动——有人在试图篡改这方世界的根基，而时雅熙，很可能是关键棋子。
\"我要去高祖那里。\"元彬取出一枚玉符，上面缠着暗红血丝，\"他说当年封印天道尸身时，在尸体内藏了破解造世阁的钥匙。
但雅熙...\"他回头望向时雅熙，她正帮林灵仙捡辣椒，发梢沾着点桂花瓣，\"我需要有人替我护着她。\"
太上天尊伸手接住玉符，指尖掠过那些血丝时，\"他屈指一点，元彬眉心闪过一道金光，\"但你得抹了我留在你识海的印记——若真到了绝境，我不希望有人循着印记找到她。\"
元彬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眼底清明如初。
时雅熙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悄悄攥住他的衣角。
太上天尊看了眼两人交缠的手指，转身走向厨房：\"林丫头，桂花酿分我半坛。
北宫，去把辣椒串重新挂好——\"他的声音渐远，\"小友，有些事，等你回来再与雅熙说不迟。\"
夜色渐深，元彬牵着时雅熙走到院门口。
他低头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道：\"我去去就回。\"时雅熙却突然踮脚吻了吻他的唇角，像小时候偷尝他藏的桂花糖那样，眼睛亮晶晶的：\"阿彬，我等你带糖芋苗回来——这次要红豆沙的。\"
元彬的喉结动了动，转身时衣袖带起一阵风，将院角的桂树吹得簌簌作响。
时雅熙望着他消失在月色里的背影，手不自觉抚上小腹。
那团小生命还在轻轻跃动，像在应和她加速的心跳。
她弯腰捡起脚边一片桂花，忽然笑了——管他什么造世阁，什么假与真，只要这心跳是真的，这小生命是真的，她就有了等他回来的底气。
而在三十三重天外，一座刻满星图的阁楼里，一只玉笔突然坠地，在羊皮卷上晕开大片墨痕。
卷中字迹模糊处，隐约能看见\"时雅熙\"三个字，正随着晚风，慢慢渗进虚空里。
时雅熙站在院门口，望着元彬的背影融入夜色，直到最后一缕月光也被云层遮住。
她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小腹处那团温热的跳动忽然加剧，像是小生命在感知她的不安。
林灵仙不知何时走过来，轻轻揽住她的肩：\"雅熙姐，太上天尊说要煮酒酿圆子，你去暖房里等吧？\"
时雅熙摇头，伸手接住飘落的桂花瓣。
花瓣上还凝着夜露，凉丝丝的，却比她此刻的指尖温暖些。\"阿彬说过，他从不在我面前说谎。\"她望着天际若隐若现的星轨，声音轻得像叹息，\"可这次...他转身时，我摸到他后背的法袍都被冷汗浸透了。\"
林灵仙一怔。
她忽然想起方才元彬解下护道符时，那玉符上的血丝红得刺眼——那是用本命精血温养百年的东西，除非面临生死大劫，谁会轻易送人？
北宫从厨房探出头，手里举着串重新挂好的红辣椒：\"雅熙姐，太上天尊说酒酿要滚了！\"
时雅熙低头抚过小腹，终于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