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语气不算太好,扔下这句话绕开那群人往外走。
其他股东开口,“白总留步。”
她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来者不善,这帮人是来问责的。
白棠心知肚明,没有半分胆怯,脸上反而浮现傲慢的神色。
关氏集团的目前最大股东是白棠本人,现任董事长是不问事的关耀,关家嫡系的其他人退居二线,白棠拥有一票否决权。
白棠根本不怕别人逼宫,不论董事会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可渐渐地,她内心有了疑惑。
比如早上第一场会议中的对立,公司内部很明显分成了两个派系;
比如面前这帮人,其中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生面孔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进公司的?具体负责什么业务?
她收敛起傲慢,神情慢慢凝重。
白棠有了几分猜测,但不十分确认,恰好手机叮一声响,收到一份调查报告,发件人是陈秘书。
这份报告内容详尽,涉及总公司子公司的股权变更,白手套背后的真实名单,以及相联关系。
事实全部摊开了摆在眼前。
白棠眼神冷得要杀人,质问道:“又是你?”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莫比乌斯庄园囚禁、雪夜买凶绑架、工厂闹事、每件事都和关克明脱不了关系。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关克明要杀她。
关克明好像听不懂她的话,表情困惑,睁大眼睛问:“白棠?怎么跟姑父说话呢?”
目光冰凉审视他的脸,白棠失去耐心,“老不死的,你是谁姑父?你别忘了我姑姑是因为你死的?还欠我们白家一条命。”
“白棠……你这孩子。”关克明嘴唇颤抖着嗫嚅道:“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伤了你姑姑的心,可我终归也是你的长辈。”
白棠怒喝打断他,“长辈我姑姑都死了,你跟我有屁关系!”
她不想再和他废话,转身就走。
有人上前一步堵住了她,“白总,留步。”
白棠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关克明,你今天是干什么来了?”
他是带人来逼宫,让白棠让出总裁位置来的。
关克明忽然想起此行目的,试探着递出一份文件,“白棠,把这份文件签了。”
他快速翻开,“你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管理公司,再也不会遇到危险,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好好回学校去上学,关氏集团还是交回我们关家手里吧。”
“他们不知情,你难道还不清楚吗?”白棠的眼神非常讽刺,扫过关克明身后那帮人。
关克明佯装苦口婆心,“白棠,把公司交到我手里很稳妥。”
关闻西离任后,有人渗透进关氏集团管理层,在某些政策的下达和执行上,于权力交接时期钻了空子,架空总裁白棠。
白棠眯起眼睛,“关克明,你以为我能任这个集团总裁是因为什么?是因为股份吗?是因为关闻西妻子的身份。”
安婷推开挡路狗,拉着白棠走,懒得这个再跟这群人啰唆。
毫无意外,关厉东又拒绝与她通话。
楚心悦给白棠回了个微信,【公司没了就没了,我们的身家资产也够我们生活下半辈子的了。】
可白棠还想再争取一把。
关氏内忧外患濒临破产,股价调头走低。
还不算绝境,盛泓资本抛出橄榄枝,意愿以市价六成的价格收购部分股份。
这个报价如同趁火打劫,但最后具体成交要看她能谈到多少。
白棠强撑一口气,愿意去试试,有总比没有好,让第三方持股进来有风险,但只要达成利益共识,仍然能够缓解眼前的困境。
她眼眶酸痛,擡手轻轻揉了揉,等平复好心情,敲响顶层办公室的门。
金色光线穿透落地窗,总裁办公室明亮华丽。
男人西装笔挺,靠在沙发正当中,他逆着光,表情模糊,轮廓越发硬朗。
怎么会是他?
她约的是盛骁,怎么来的是关闻西?
他只是环宇金融的老板,盛泓总部什么时候轮到他说话了?
白棠有一瞬愣怔,一时摸不清楚他的意图。
关闻西打破沉默,“白棠,你来了。”
他的语调很柔和,不像要t和她作对。
白棠心下一松,感到关氏还有救。
这可能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有些欣喜,轻快地往前走了两步,“怎么是你?”
关闻西勾了勾唇角,没有回答。
白棠的心悬了起来。
他代表谁?代表盛泓资本总部,还是仅代表旗下公司,他在总部的话语权究竟有多少?
白棠说出预想中的合作计划,报出合理的价格,等待关闻西点头。
他没有看她。
关闻西打开手臂搁上沙发扶手,指尖轻点发出轻微的声响,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在谈判中,不发表看法,不做出反应的人,处于上风。
他坐着,她站着。
关闻西面容冷淡,显得不近人情,姿态摆得很高。
不应对即是应对,话多的人已经输了。
“是你?”她还是想问。
是他签署的降薪文件。
是他签署的裁员通知。
陈秘书负责两位总裁工作交接,交接期间帮她处理了不少疑难问题,白棠对他非常信任。
可没想到……
哪里有什么救命稻草,分明是压垮关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男人轻笑声传来。
白棠沉默。
关闻西别过脸,等笑完了再回过头,身子往后靠,放下交叠的双腿打开,擡起下巴,懒洋洋看向她,眼神中全是情潮。
她是来跟他谈工作的,可他只想跟她谈情说爱。
白棠摇摇头,后退两步转过身。
关闻西问:“怎么刚来就走?”
怎么会看不懂他?
她当然懂,但没心情了。
白棠擡脚往外走。
关闻西拦住了她。
理智知道不该委屈她,不该在她不情愿时□□意沟通。
情绪冲上头,理智克制都抛于九霄云外,什么是非对错,关闻西脑子发麻,无意中忽略她的感受,四肢百骸只剩下舒畅,其余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可是她哭了,泪迹沿着眼尾悄无声息落下。
心脏被一只小手狠狠揪住,痛感蔓延至五脏六腑,关闻西低喘着扶住她的后脑,退出来。
白棠忍住了,压住胃部的翻涌,轻声问:“关总,为什么要把我放到这个位置?为什么要逼我去做刽子手?”
她的声音这么冷,好像从来没有爱过他。
关闻西心中刺痛,“对不起。”
白棠:“那么说好了,市价的六成。”
她的眼神痛苦悲伤,极力克制情绪和他谈条件,不哭不闹,更没有撒娇。
关闻西没有听到想听的话,神情黯淡下来。
他扯出几张纸巾擦拭自己,整理好衣服,也很快找回了理智,“外面全是关氏的不利消息,股价照这个速度跌下去,一文不值。”
原来是想压价,关氏拖不起了。
白棠:“四成。”
关闻西擡手摸她的脸,抹去她眼泪,但没有答应她。
白棠:“你还想怎样?”
他单手擡起她的下巴,指腹轻轻揉弄丰满唇瓣,像是思考,“不怎样。”
她转过脸躲开他的手,“你到底什么意思?”
关闻西松开她,“没有人会收购关氏的股份,这个刽子手你做定了。”
白棠一阵眩晕,双臂撑着地想要站起来,没站稳身子又歪下去。
他轻擡手臂,扶稳她的后背。
关闻西说:“关氏走到今天这步,是内部腐坏,是违法犯罪,若我能纠正,不会等到这一天,破产清算未必不是好事。”
关闻西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顺着蜿蜒的泪迹,一点点洗去她脸上的暧昧。
白棠挡开他的手,冲进浴室。
胃里翻江倒海,酸水涌上食道,冲上喉管,灼烧感让她想吐,又吐不出来,难受得捂住嘴干呕。
她脸色惨白接近青灰,身体微微颤抖。
渴望他是真的爱她,可他只是将她当成工具。
正是因为对他有期待,于是要求更高,她要他对她的感情不能掺杂利益考量,不能有算计,不能有一丝瑕疵。
果然双标!
她曾经可以接受无爱婚姻,愿意与丈夫利益共享,资源互换,如今换成了关闻西,反倒百般不能容忍,无法接受他别有目的。
明知莫比乌斯庄园赴宴危险,他却将她留下;为诱出凶手,放任绑匪雪夜将她装进麻袋;如今更是把她拱到如今位置,让她面对董事会、舆论、大众的咄咄逼人。
终究是不够爱。
白棠相信关闻西爱自己,但不多,比不上他曾经放心里的白月光。
他把人家小心翼翼放心里那么多年,为了不让白月光困扰都不敢告诉她,怕破坏了白月光的生活。
看看眼下的自己,实在是对比太明显。
曾经信誓旦旦的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像孙娆那样……可如今这般下场,和妈妈也算异曲同工。
白棠认了。
刚刚吐得昏天黑地,五脏六腑都快吐了出来,吐完之后洗干净脸。
“事了了,我们分开吧。”
白棠站在明亮的办公室中间,像从海里捞出来的溺水亡魂,身上往下淌水,头发粘在脸上,衣服,指尖,冷水一滴一滴往下落,打湿了她脚下的地毯。
这番模样,关闻西心如刀绞。
上前想抱住她,白棠想也没想,转手打了关闻西一巴掌。
男人侧过脸,半边脸快速红肿,浮起一个浅红的巴掌印。
白棠双臂裹住自己,几度哽咽,“就当满足我那个愿望嗯。”
关闻西站在原地,眼里的热切渐渐消退,染上浓重的红,“你不是答应我那个愿望不会让我们分开吗?”
白棠转身离去。
没有人回应他。
颓然地后退两步,跌坐在沙发上,垂下头,大掌遮住眉眼,泪水一滴滴穿过指缝,像雨点一样打在地毯上。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没人能听清,“你明明答应我的,我们怎么能分开?”
仰起头闭上眼,他很快收束了情绪,再起身时步伐坚定,散发出超乎寻常的冷静。
关闻西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内线电话,陷入片刻沉默。
沉默太久,电话那边小心请示,“关董,请吩咐。”
关闻西说:“调集资金,快速做空。”
关氏股价一路走低,旁系疯狂抛售手中股票,不知道听了谁的小道风声,想发财一夜翻盘,连续加杠杆买进几支疯涨股,却于一天之内几次跌停板——他们赔光了家底。
一个多月后。
大中午一丝风也没有,闷得人发晕。
医院人满为患,妇产科楼层全是年轻夫妻。
白棠做完检查出来,没见着安婷,先听见她骂人。
安婷的声音很有穿透力,骂人也泼辣,“白棠要不要这个孩子和他有什么关系?别说他了,你还有脸过来?”
奚怀谷软着声音解释,“闻西是不得已,我也有苦衷。”
“什么不得已,什么苦衷?我们没有苦衷?”安婷伸手往前一推,推得奚怀谷一个趔趄。
还不算完,她撸起袖子又骂道:“你们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出国的时候没给我说一声,回国了也不吭声。还有关闻西就会装深情,搜罗一屋子长得像白棠的女人,比变态还变态!”
奚怀谷急得挠头,声音也大了些:“安婷你别生气了,我回国不是不想跟你说,我是怕你生气不理我,这些天给你发微信联系的也一直都是我。”
“还有,总共就一个助理小陶,早八百年就开除了,闻西根本就没正眼看过她,你不要瞎编……”
“你和关闻西,都不是好东西!滚滚滚!给我滚!”安婷根本不听解释,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奚怀谷,大声道,“奚怀谷,我告诉你,我跟你这辈子都不会和好,你赶紧滚,别让白棠看见!”
护士出来提醒,“哎哎哎,这里是医院,患者家属不要在走廊吵架!”
白棠手护着肚子,往后退了两步。
奚怀谷像是有话要说,正要跟过来,安婷擡手将人拦住,两人又吵起来了。
白棠的心情很复杂。
医生说胚胎发育不是很好,月份不小了但还没胎心,要尽早做决定,越拖对母体伤害越大。
可她还想再等一等,总觉还有希望,最近上网也查了,每月经期推后的人胚胎生长就是会慢一些。
她原本是想跟关闻西说一声的,毕竟孩子也是他,他有知情权。
可是刚才安婷和奚怀谷吵架说的话,又让人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