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他不太喜欢这个字。
“问你一个问题,”女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知道自己是工具而被用,和被告诉你是一个人却像工具一样地被用,你选哪个?”
他用力摇头:“我都不想选,我不喜欢被用。”
“给你讲个故事吧。”她收回视线望向前方,“有这样一群孩子,他们生下来唯一的价值,就是在人口数字上多添一笔。现在,有一些孩子被带到一个地方,他们清楚地被告知自己没有权利和尊严,只有被人使用的命运;留下的那些孩子,也在毫无权利和尊严地活着,但他们以为自己能有。他们苦苦挣扎一生,希望能活得像个人,但最终明白自己一直只是被使用的材料。这两种孩子,你觉得谁幸福?”
“都算不得什么幸福吧……”
“那,如果第一种孩子被用来促进人类科学文明的进步,第二种孩子只能填补无休止的穷困的循环呢?”
“你到底指的是什么?”
“是他们。”BNW文书孟心仁为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来吧,我知道你没有病,这里的人都是被认为有病的。”
两种孩子都不幸福,他还是坚持这个看法,但也承认文书小姐的话,相比来说还是第一种孩子的人生有意义些。他是负责维护系统的,本来没资格进实验室,但文书小姐特许了他的好奇心。
他见到的那些孩子都是毫无生气。哦,有一个算是特殊,但他们并不熟,文书小姐也不怎么理她,通常是人事和她交流多一些。
“你也是因为不被理解才进来的吗?”他问孟心仁。
“怎么会呢?我是怕吓破他们脆弱的心灵!”孟心仁的声音跳跃着远去。
他没有确认这句话真实的含义。按他的理解,说真话的人总被视作残忍的,因为他扒掉了他们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他也来不及问她是什么意思了,人事说要从外面引渡实验体,然后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失踪了。
“她杀了她!她杀了文书小姐!为什么不惩罚她,还让她当新的文书?”
人事先生被他质问,他这样回答:“孟心仁是失踪,不是死了。”
“会计小姐,你不是最喜欢处决叛徒了吗?”
会计小姐被他祈求,她这样回答:“你反对我和人事的决定,是想当这个叛徒吗?”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只觉得什么被自己珍视维护的东西快要破碎了。
“如果是这样,我这个后勤是怎么来的?”
没有人理他,他却慌乱地凝滞了思绪。
对啊,是怎么来的?千万不要是像Alter一样来的!
咦,我不是主动来的吗?当时文书小姐的话令我醍醐灌顶,我才来的啊。哈哈,哈哈!刚才差点出现幻觉了。
你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吗?这里的正义是你想要追求的吗?
我又没有被洗脑!我的工作都是自愿完成的,为了BNW的研究目标啊。
你知道他们在研究什么吗?你知道他们做人体实验为了干什么吗?你相信这是更大的正义,难道就不好奇这个“正义”究竟指什么吗?
他……看见……什么了?
“你看见什么了?”
“我糊涂了,我糊涂了……我明明不想选的……”
是啊,明明都不想选的啊!明明知道两条路都通往地狱而不是天堂啊……
“我看见了真相!我会让你们得到制裁的!你们骗得我好苦……”
“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吗?”
啊,他四面楚歌了……因为他选了不该选的,连为自己赎罪的机会都没了……
谢端霖狼狈地支住身体,头发蓬乱,眼睛通红。
“能不能……让我自己了断?”
谢端霖是个孤独的人,孤独是他咎由自取,是他自以为干净却看不见身上的肮脏。
他裁了一块雪白的床单,挂成旗帜,想象着它随风飘扬的模样发笑。多滑稽,白旗怎么能飘得潇洒呢?他知道自己要赶快,门外一刻不停地监视着,一旦时间到了或他有什么小动作会立马冲进来将他杀死。
“别耍花招。”
他正在拨乱密码锁。
“别耍花招!”
门外的人终于失去耐心闯了进来,他迎着黑影,大笑着吞下毒药。
花招我已经耍过了啊!
唉,原来我真是病了!
后来,整个BNW没人能解开锁的密码,但他们都看见过里面只是一面白旗,也没人在乎了;他的电脑被反复检查没发现问题,按惯例会被交给下一任使用,而那个人会发现他精心设计的线索,继承他的遗志:
我的继承者啊,替我赎清这罪孽,替我毁灭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