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正文完
还是在十二桥。
梦里的江溪眼睛红红的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枚印章,小心修复着碎裂的缝隙,印章里曾经住着一个物灵,陪着主人从幼时到暮年。
见证了主人年少时的鲜衣怒马,见证了成年后在官场的孜孜汲汲??,也见证了暮年为国家兴亡的殚精竭虑。
国家末年,兵力财力不足,为了无辜减少百姓牺牲,他主张和谈赔款,想争取休养生息时间,因此被很多人骂卖国贼。
但从印章的记忆里,印章主人为飘摇落后的国家用和谈争取了很多时间,还积极吸纳人才学习技术,希望能改变困境,奈何国家沉疴无数,多方阻拦,很难破局,最终忧郁积劳成疾,吐血而死。
主人死了,物灵也选择跟随主人消散。
梦里的江溪拦不住,只能尊重他的想法,带着碎裂的印章回到古玩店,小心修复着,同时心底也为物灵主人抱不平。
阿桥也眼泪汪汪的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他的主人被骂好惨,真可怜,呜呜我们早点遇到他就好了,就可以帮帮他,他就不会选择消散了。”
“他早就做好了决定,我们也帮不了他。”梦里的江溪放下修复的工具,伸手帮她擦擦眼眶,“他主人对他很重要,几十年的相伴,一起经过风风雨雨,感情是不一样的。“他和他主人一样,都有自己的坚持。”
阿桥跳下窗台,走到江溪身边靠着她,“我知道,他和小玉、阿盲她们一样,这辈子只认这一个主人。”
“是啊,他们太重情了。”江溪其实很希望物灵可以留下来,去过不一样的生活,别将主人意志看得那么重。
江溪想这么和阿桥说,可看着阿桥的眼泪,无奈叹气,“阿桥怎么这么爱哭呀?阿桥不哭啊......”
“江江我没哭。”耳边传来阿桥的声音,江溪从梦里醒来,刚好看到阿桥白嫩的小脸。
她愣了下,才恍然发现自己还在房间里,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折瞻从就躺椅搬到了床上,外面天已经黑了,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江江,你喊我干什么呀?我没有哭,你听错了。”阿桥听到江溪喊了一声,便立即来房间里了,她趴在床边沿,双手托着腮,眨巴着大眼睛说。
借着光,江溪看向阿桥乌润明亮的眼睛,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只是梦里的阿桥眼睛红彤彤的,还很爱哭,现实里阿桥没哭过,是个独立又傲娇的小姑娘。
“江江?你怎么了?”阿桥察觉到江江打量的视线,有些熟悉,心底有些激动又觉得害怕,担心自己看错了。
江溪轻声说:“我梦见你了。”
“梦见我什么?”阿桥眨眨眼,语气里透着期待。
江溪笑了下:“梦见你哭了,你怎么那么爱哭呀?”
“我才不爱哭呢,你肯定梦错了,梦到八宝在哭。”阿桥不承认,把锅丢给八宝。
“是你,爱吃糖葫芦是不是?”江溪借着昏黄的光看着阿桥,连续两次梦见了,还有以前阿桥总会时不时用亲昵眷恋的眼神望着她,她再迟钝也猜到了一些,“我梦见的是过去的我们是不是?”
阿桥瞪圆了眼睛,江江都想起来了吗?
眼眶一下红了,眼泪汪汪的快哭了。
江江,你终于想起来了。
江溪伸手擦擦她脸颊上的泪,“我就说你很爱哭。”
“我才不爱哭,我没有哭。”阿桥不好意思的将头埋在江溪的怀里,胡乱擦两下,没哭没哭,她才不爱哭。
“好,不爱哭。”江溪没有戳穿她,笑着拍拍她肩膀,“为什么不爱哭了呢?是长大了吗?”
阿桥抿着嘴不说。
“那阿桥和我说说曾经的事吧。”江溪只梦到了一点点,她想知道古玩图鉴怎么出现的?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阿桥抿抿嘴,低着头没说话。
她想到前些日南柯让她做的梦,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到处都是血,都是不好的回忆。
江江记不得也好,她不想让江江记起那些不好的事。
“不想说?不想说就不说吧。”江溪看出她的不愿,也不强求,她一会儿找南柯帮帮忙,大概也就梦到了。
阿桥不想南柯帮忙,犹豫片刻还是对江溪说:“江江你先睡觉,等睡醒就知道了。”
“好。”江溪重新躺下,握着阿桥的手,很快睡着了。
睡着后阿桥在她身边变回了古玩图鉴,而她再次做起了梦。
古色古香的院子里。
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背着小手,慢慢悠悠的走到屋里,睁着乌润的眸子盯着满屋的书画、古董、玉石,仔细将它们的形态、颜色、年代、背景全部都记下来。
“江江又来看画了?可知道这幅画的故事?”一个穿着靛青色的白发老翁走到旁边,看着小女孩正看的这幅画,画上画的是一老一少两人上山踏青图。
小女孩摇摇头,睁着大大的杏眼望着老翁。
老翁捋了捋胡须,“这画是南唐画院待诏顾闳中所作,画的是他和徒弟上山踏青游玩图,你看这画里的长者便是他,背着画箱的小孩便是徒弟,小孩爬山爬不动,师父就要生气,生气之后便画了这幅画,连名字都没取,只简单配了人物二字。”
小女孩眨眨眼,是这样吗?
“是这样,这画一看就很生气。”老翁又指着旁边的青花绿彩云龙纹罐,“这只瓷罐的主人是东市皮草铺老板,那老板很爱喝酒,却被家中妻子管得严,不许他喝酒,于是偷偷打了酒放到这只罐子里藏着,平时上工时偷偷喝。”
“酒味儿熏到皮草上,导致生意不好,拿回家的钱锐减,妻子仔细一查才知道他干的事儿,想将罐子摔了,可又是个古董摆件,只好低价卖了出来。”老翁让小女孩闻一闻,“这罐都腌入味了,这罐子大约很生气,自己好端端的喝着酒呢,被人卖了,以后怕是再也喝不成酒了。”
小女孩仔细听了听,什么都没听到:“我没听到它生气呀,阿翁瞎说。”
老翁笑着摸摸胡须:“因为你是小孩,小孩听不到。”
小女孩:“它不是人,不会说话。”
“那可不一定哦,这里很多古董宝贝历经岁月长河,比我们年岁还大,它们见证了时间流逝,见证了春夏秋冬,见证了朝代更替,见证了主人人生。”老翁小心擦拭着屋里的古董物件,“一年又一年,成年累月的,它们见过的比我们还要多。”
“万物有灵,树木有灵,花草有灵,这些古董物件也有灵,它们都有自己独特的声音,它们悄悄的说,而我们都听不见。”
小女孩眨眨眼,万物有灵?
“对,万物有灵,这里的每一个古董都有自己的故事,只要你愿意去了解它们,说不定哪一天你就能听到它们主动说它们的故事了呢。”
其实老翁是编故事哄小女孩多多学认这些古董。
但没想到万物有灵这个四个字,真的深深映入小女孩的心中。
后来她一直认真听每个古董的故事,听每个故事背后的酸甜苦辣,还将每个故事记录下来,期盼着有一天那些古董会主动和她说自己故事。
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慢慢的,小女孩长大了,她的古董故事记录了一本又一本,忽然某一天清晨醒来,她的书桌上便多出了一本名为十二桥的古玩图鉴。
十二桥?
小女孩翻开古玩图鉴,白光闪过,上面闪过几排字。
年有十二月,时有十二时,十二年一轮回地支。
成年累月、周而复始,岁月循环、经久不衰。
记录故事,联接过去,见证轮回岁月。
小女孩记下几行字,轻轻说了一句:你好啊十二桥。
十二桥,叫你阿桥好不好啊。
十二桥再次闪过白光,软软糯糯的小女孩声音响起:“好。”
小女孩很激动,阿翁没说错,万物真的有灵!
从那之后,小女孩就能听到一些古董物件的声音了,也能看到它们变成人的样子,也是那时,她真正见到了‘万物有灵’。
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后,她知道它们叫做物灵,知道了它们和主人的故事,知道了它们是因为被主人寄予了期望、承受了主人的喜怒哀乐才慢慢有了意识,才慢慢变成物灵会说话的。
从那之后,她更痴迷去寻找那些会说话的古董宝贝,去听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每次听完故事,她和阿桥都眼红红的,为它们开心,也为它们难过,然后开导它们,劝说它们,为它们在古玩图鉴里安家,带它们去过不一样的生活。
也有不愿意留下,想随主人消散的,她们也会尊重,那也是一种选择。
只是看到这完这些,总是觉得心底难过,所以总是在回家路上去买一串糖葫芦甜甜嘴,不过大多数都是阿桥吃了的便是了。
“江江,呜呜好难过,我今天要吃两串糖葫芦才行。”
“江江,这个糖葫芦真好吃,酸酸甜甜的~~”
“江江,你看外面那卖古画的,快去看看,兴许有宝贝,兴许有物灵......”
“江江,你做的饭菜是想毒死我以后好不再寻物灵吗......”
“江江......”
在一连串阿桥的喊声中,江溪的梦境又变了,去寻古玩物灵的、修复瓷器画作的、种梨树的、做吃食被阿桥嫌弃难吃的、打扫古玩店做买卖、做掐丝珐琅窗的各种画面走马观花的闪过。
画面最后停在某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敌人来袭,百姓民不聊生,四处逃难。
十二桥古玩店也被迫关门,好在十二桥的位置有些偏,平时来这里的人不多,江溪就和阿桥待在紧闭的院子里,靠着早些时囤积的粮食小心翼翼的求生。
阿桥仗着没人看到自己,偷偷跑出去城中心的街道,“江江,那边好多地方好像着火了,好多人往外跑。”
“江江,外面乱糟糟的,好多人被抓走了......”
“江江,江边卖糖葫芦的人不见了......”
江溪:“阿桥,外面乱糟糟的,卖糖葫芦的人大概逃命去了,你以后别跑出去,安心待在古玩店里。”
虽然其他人看不到物灵,但难保不会出现意外。
“知道啦。”阿桥不出门,就趴在墙头上,时常给江溪汇报外面情况,“江江,隔壁的住户偷偷搬走了,他们家剩下好多花瓶,我们去搬过来。”
“江江,那边也有古董,我去拿。”
“江江,外面有人来了......”
在屋里安静坐着修复瓷器的江溪立即警戒起来,很快听到有人敲门,她透过门缝朝外面看去,那个男人快瘦得皮包骨了,还瘸了一条腿,皮肤蜡黄眼睛还特别大。
“有人吗?我想当这个古董,想换点回乡的路费。”
看男人虚弱极了,江溪小声问了阿桥,阿桥确认后面没人跟着后,才打开一点门缝,“什么古董?”
男人递给她一个青花双凤纹大瓷盘,“我们做工的主家跑了,我拿了这个抵债,主家祖上是做官的,这些都是赏赐的。”
“我去了好多地方,都没人给我换,求你帮帮我,我想换点路费和食物。”
大瓷盘还不错,但也不是那么值钱,江溪看了下男人腿了的瘸,还灌脓了,臭烘烘的,再不处理大概会死,所以最终还是换给他一些银钱和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