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同样野心勃勃,同样寸步不让的两个人,从来空军向对方吐露自己的忧怖。彼此的理想和原则在他们之间竖起重重堡垒,代表爱意的信使,也成为了两军交战的信号。
冰川般的堡垒开始消融。洪流冲走了战场上的灰烬,原来他们之间,从来没有隔着如此坚硬的东西。
原来从来都只有一条川流不息的河。
原来他们自始至终,不需要战胜任何东西。
只需要,一条可以被当做借口的桥。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雪地般的被子上。一时间,他们都分不清那眼泪是哪个人的。池兰倚说:“所以,你不要害怕,你死后,我会和你一起下地狱的。我们会一直互相陪伴。”
高嵘说:“我太骄傲了。我从来没有对你好好地表达过,我的感受。”
池兰倚说:“在你死后,我把你的东西都搬到了我的博物馆里。我去了B市,我知道你说什么看见红色的桥的鬼话,都是在骗我。哪有什么那么巧就能看见的象征物,可以让你旧情复燃。你明明只是舍不得我哭。”
高嵘说:“秦安用你的照片威胁我。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拖着你一辈子。我也分不清,我到底是爱你的才华,想要你继续光华璀璨的人生,还是只是希望,你不要过得难受。后来我想,一定不只是因为才华。我对你做的那些东西,分明没什么领悟能力。”
池兰倚说:“我想你一定恨死我了。可我又怎么能在做了这一切之后,再理所当然地和你在一起。我的骄傲让我没有办法做到这件事,想到接吻,我的心里只有痛苦。我也不能……让你得到一个这样的池兰倚。”
高嵘说:“我一直想要知道你在想什么。在你重生后,我一直想要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我想要知道,即使已经重生、已经记起上辈子那些恩恩怨怨,你还是愿意……”
你还是愿意,留在我身边。
这一世,他从一开始就在渴求的,从来不是池兰倚被困在他身边。
他一直以来想要的,只有池兰倚的爱。
话语杂乱无章地向对方吐出。原来一对爱人在激动时,会如此不管不顾地,只向对方表达。
“我比你自私更多,我比你想要的更多。”池兰倚说,“我想要实现梦想,我想要你的尊重,我想要永远做自己……”
“我还想要,你知道我有多么自私。”
“却还一直爱我。”
就像高嵘会实施因爱为由的圈养和囚禁。
他也会发疯、大哭、大吵、大闹,只为了一遍遍把高嵘的目光,夺取到自己的身上。
他们埋进彼此的怀中,紧紧相拥的姿态好似劫后余生。高嵘说:“我一直爱你。”
“我也是。”
“你是我……可望不可即的意外。”
“你也是。”
永不停息的雪暴终于结束了。在外人进入独属他们的小空间之前,池兰倚在高嵘的怀里轻声说:“我杀了秦安。”
高嵘展颜一笑。
“我也是。”
他低声,陈述他们两个人共同的罪。
池兰倚终于在高嵘的怀里,安然地闭上了眼。接收到了如此丰沛的爱意,他想从今天起,他终于能好好地睡觉了。
那些噩梦和风暴,那些无法被偿还的罪恶感,终于再也不会纠缠他。
……
池兰倚的出院仪式很低调。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记者们,没有一个人抓拍到他出院时的照片。
想要搞点耸人听闻的花边新闻,发声渠道也都被堵住。有人警告他们:“别在这个时候搞事。除非你想找死。”
“那什么时候可以?”有人不甘心。
“只要高嵘还活着,就别想有那一天了。”
一场绑架,让池兰倚变成了更加传奇的受害者。传奇总能卖个好价钱,对于设计师来说,更是不意外。览祎官方很快宣布,池兰倚要在今年十月推出一个全新的高定重工系列。
它区别于池兰倚现在周期性地推出的设计,将会是一个极具突破性的系列,从设计,到工艺,到崭新的概念。
10月重工系列的名字是,“暴雪之后”。
与这条消息同时爆出的,是池兰倚获得了堪称“设计界的奥斯卡”的大奖。记者们再度像鲶鱼一般地涌动起来。有人在机场里拍到池兰倚和高嵘乘飞机出国去领奖时的照片。两个人都是一身漆黑,高嵘拎着行李箱。
他们的手指上还戴着那枚黑色的戒圈,不知道何时,会换了式样。
池兰倚是很内向。颁奖典礼上,谁也没想过他会说太多话,池兰倚也的确如此。
只是在主持人采访时,他说:“我觉得我的获奖有运气的成分。”
“为什么?”
“也许换一个时间,把它们推出来,它们就会无人问津。”池兰倚说,“原来是否能得到欣赏,也要看巧合和天时。”
“这话听起来有点丧气。”主持人开玩笑。
池兰倚摇摇头。他温柔地说:“不是丧气……我只是终于学会了,不再为难自己。至少从此以后,有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这样的改变,是因为得到了这个奖吗?”
“是因为做了一个梦。”池兰倚道,“梦醒来后,我想,我可以很耐心,也已经得到了足以永恒的、我想要的东西了。我可以一直做我想做的东西,总有一天,它们会被人看见它们的价值。”
“那一定是个很好的梦了。”主持人说。
镜头之中,池兰倚笑了笑。池兰倚在大众面前很少高兴地笑。他的笑容里总带着一点忧郁脆弱的味道,或只是出于羞涩和回避。这次,他唇角都带了点平和安稳的气息。
“是个噩梦。它已经结束了。”
“从今天开始,每一天都是美梦。”
池兰倚在回国之前,和高嵘去了一趟巴黎。一直以来回避去看的地方,在噩梦结束后,也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小偷和垃圾还是一如既往地多。他们来的那几天,又撞见巴黎暴雨,雨水倒灌地流入地铁站,整个城市一片洪涝。
只能取消了出行计划,窝在酒店里。从露台看出去,能看见雨天的凯旋门。池兰倚看着那傲然屹立的白色建筑,对高嵘说:“好像每次过来,都赶不上好时候。”
高嵘在处理工作,闻言拎起一枚钱包:“我这次把你的钱包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