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梦醒时分“我这次把你的钱包守住了。……

高嵘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什么都不去想的时光了。

他为池兰倚更换床头的鲜花,都是红色的玫瑰。等待的时光变得漫长又沉默，他再也没和池兰倚争吵过，也没有再流着泪互相说“对不起”。他只是静静地等,听着那些属于池兰倚的、呼吸的音符。

两生两世,终于走到了今天。病房洁白的墙壁与床榻给人一种大雪过境后的安稳寂静感。恍惚间他想起，当他把池兰倚从父母开设的疗养院里抢出来时,好像也下着小雪。

这是哪一世的事呢？他们见面时,好像总在下雪。

有时,他会在沙发上打盹。有时，他会握住池兰倚的手。池兰倚的手指白皙纤长,却有着和外表不符合的茧。他会摸着那黑色的戒圈，心想戒圈啊，请帮我套住他的一生吧。

请让他好好睡觉，在睡醒后，回到我身边吧。

他和池兰倚认识的那些人，来看他们。有方衡,他询问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有华晏，他为自己没能帮上忙捶胸顿足。还有季文耀,他代表工作室的人过来，给池兰倚送花。

除此之外,还有两名母亲。慕柔在池兰倚入院时就守了过来,衣不解带。许幽几个小时后赶到。

两个上一世从未见过面的女人，终于在此世相遇。

高嵘看许幽温声安慰慕柔的模样，心想过了一辈子，他和池兰倚，好像终于争取来了一个圆满。

现在圆只差一点。

池兰倚快醒来吧。

这一天，高嵘没有再带来新的玫瑰,而是买了八朵卡萨布兰卡。白色的花朵纯洁又沉静。他把它们放在池兰倚的床头。

它是与死亡有关的花，也是永不磨灭的爱情。花朵，风和雨，池兰倚好像总是喜欢从自然的花卉里，流动的天气里，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抚摸花卉时，他想七朵花是负担不起的爱，八朵花便是永不磨灭。池兰倚悲观厌世，认为他们之间的爱情只有七朵，他总要日日守候，在只有七朵时，为池兰倚添上一朵。

风吹过窗帘，夏雨将至。高嵘想去关窗。就在这时，他听见床上传来池兰倚的声音。

“……”

很小的一声呓语。他转身，看见那片雪里，有人醒来。

琉璃般的眼睛呆滞地看着前方。高嵘缓步走回。他其实想要很快，又怕吓到他，步履也放得轻柔。

他疑心池兰倚有没有发现自己的接近，因池兰倚只是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好像□□已经苏醒，灵魂尚未到达。当他握住池兰倚的手，想要说一句“你醒了”的时候，他听见池兰倚沙哑的声音。

“我做了好多梦，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池兰倚说，“高嵘，我……”

他的下一句话，总让人出乎意料。

“我早就，上不了天堂了。”

“别说这种丧气的话，你醒了。”高嵘紧紧握住他的手，“我让人进来给你送吃的。”

他总想用热汤、热饭来抚平池兰倚彷徨的伤痛。高嵘给护工发消息，直到池兰倚转头对他笑。

“3079。”

“嗯？”

“我死在39岁那一年，40岁生日的前一天，烧炭自杀。”池兰倚说，“没有天堂会原谅一名自戕者。我再也上不了天堂，死后只会坠入无边地狱。”

“……”

这是高嵘第一次，从池兰倚口中确认，池兰倚上一世的死因。

给护工发消息的手指，再也按不下去了。高嵘久经世事的心酸酸麻麻的。其实聪明如他早就有预感，像池兰倚这样极端又忧郁的人，很难好好地活下去。

池兰倚就像玻璃。他总说自己很坚强，其实比谁都脆弱。他又说自己很脆弱，可破碎时被人握住，又会划伤别人的手心。

透过他，总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此刻，破碎的玻璃扎透了他的心。高嵘却用力抓住了池兰倚的手，几乎没有考虑，池兰倚会不会痛。

“我知道了。我们先吃饭，好吗？”他说。

他不想让池兰倚觉得，英年早逝的池兰倚很糟糕。

池兰倚呼吸轻轻浅浅：“我想起很多糟糕的东西。”

“嗯。”

那实在是太糟糕了。在他死后，池兰倚一定过得非常不好。池兰倚有获得新的成就吗，还是被人欺凌。高嵘轻轻吻池兰倚的手背，吻他指节上的戒圈：“都过去了。”

“……”

“不好的话，就别想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吗？不是因为受到刺激，而是因为……”

“我想要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

“一直一直，在你死后，一直都是。”

天文台终于收到了跨越几十光年的、来自上一世的回音。高嵘哑声说：“……我知道。”

顿了顿，他又说：“我也有件事，一直都没告诉过你。上辈子，我杀了秦安。”

“在离婚官司的前一天。”

“所以，打电话和你说，同意离婚的那一刻，我……”

喉咙开始哽咽了。

“……我从来都没有，不爱过你。”

“我想要建立许多事业，想要去追寻许多挑战，我想要成为世人眼中的、受人尊敬的、成功的人。”

“你是一个滑铁卢。”

“但我从来都没有……不爱过你。”

“我只是不想要……你和我一起，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