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到池兰倚早上的异常反应，是因为什么了。

高嵘上了二楼，却没有在任何房间里看见池兰倚。

家的后门开着。池兰倚顺着他的视野盲区，悄悄地溜了出去。

……

池兰倚好不容易在路边打到一辆车，又总算在网上搜到自己工作室的地址。

没有高嵘，他也能到工作室去。

工作室里人头济济。一个老股东恰好也在那里，和前台聊天。在看见池兰倚后，他有点阴阳地说：“哟，好久不见啊。”

他是高嵘和池兰倚之外的，览祎最大的股东，在打通工厂关系方面起到很大的作用，很有话语权。

池兰倚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前台这时候小声地提醒他：“池哥，于先生这周来过好几次了。”

“是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没看到你。”于广说，“不只是我，还有老杨他们——”

老杨是另一个股东，手里很多海外关系。

“结果，你居然一直没在工作室里啊。还让我挺吃惊的。我一直以为，你虽然只负责设计，还挺敬业的。”

前台胆战心惊了。旁边也有人冒出脑袋来围观。

看起来清冷优雅的池兰倚很冷静。

“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当然，所有人都清楚。我的设计是公司最重要的资产。”他淡淡道，“公司是靠我的设计，变现金钱的，不是吗。”

于广和池兰倚接触得不多。每次都有高嵘在。在他的印象里，池兰倚话很少，不怎么和人交际，但看着挺脆弱柔和的。

没想到单独和他说话时，池兰倚的态度这么刀枪不入。

不过刚好今天高嵘不在。于广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笑道：“是啊，前提是你的设计卖得出去。”

“……”

“年初，你和高嵘否决了公司的上市计划，但这依旧是我们股东的意愿。这个，你明白吧。”

“你们想赚钱啊，我当然明白。”池兰倚说。

“谁不想赚钱呢？又不是人人都是艺术家。而且，即使是艺术家也需要钱的吧。”于广笑了，“这座工作室不需要钱？做设计不需要钱？十月的大秀不需要钱？还有，这次过来，我看见工作室里又多了不少收藏品。别说，还真挺有品味的。”

池兰倚淡淡地看着他。

“你的十月大秀是挺成功的。所有人都看见了。火遍海外。虽然超了四倍预算。追求艺术嘛，哎，我们都懂。不过，看我们接下来两个月的订单量，它好像没有带来实际的增长啊。”于广又道，“甚至，12月还下滑了不少……你的秀场什么都要最好的，模特，设计，材料……为了你的名气。现在赚回来了吗？”

“去会议室里说吧。”池兰倚终于道。

他带着于广和几个人，一起走向会议室，步履看起来很平静。

只在开门时，指甲泛白。

……

“非常劲爆的性丑闻，还涉及到了当地的贪腐□□，半天压不下去。最糟糕的是，丑闻女主的很多视频都流传出来了。这件事你都不知道，看来你这个月是完全没上网啊。”

“纠集女大学生和未成年人卖/淫，霸凌同学，关键是，所有视频里都穿着览祎的衣服……她好像还是你的忠实粉丝，拍了很多穿着你设计的衣服的写真。虽然她在网上吹牛认识你的事情已经被澄清了。但最开始的传播，还是给品牌形象带来了影响的。”

“尤其是……”

“这些衣服，这个月才开始接收订单。为什么在上个月的视频里，她已经穿上了？”

池兰倚轻声说。

“啊哈，这就是关键了。”于广耸耸肩道，“你没想到吧，她穿的不是我们家的衣服。”

“而是另一个大快销品牌，LINQ的。那个品牌最擅长抄袭卖货，从今年开始一直追着咱们抄。之前还是抄旧款，后来跟着抄，现在演都不演了，直接追着秀场抄，还打着时间差比我们先推出。”于广把资料递给他，“你看吧，它还买营销，说咱们的衣服华而不实，自己的平替衣服质量更好呢。”

池兰倚接过资料。或许是因为，前世，被诬陷抄袭，是导致他被学校开除的原因之一。

而且，他执着地认为，能让他重获新生的，是他的创作能力。

于是他对抄袭这件事非常敏感，甚至有心理障碍，类似的事很容易让他受到刺激。

比如这一次。

太恶心了。太恶毒了。无数的想法在脑海里回转，最后只留下一句话。

“……所以就是它们，让订单量下滑的。”

“是啊。”

“……好奇怪啊。”于广听见池兰倚说了一句，“为什么……”

于广皱皱眉。他觉得池兰倚的语气怪怪的，听起来很虚，像是在天上飘一样，有点发懵。像是骤然震惊，而没有反应过来。

“以前明明没有……”他又听见池兰倚说，“12月份……应该很顺利……”

他看见池兰倚的眼睛忽然死死地盯着其中一张图片。于广早就知道池兰倚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但他突然发病似的模样，让他确实有点被吓到。

他探头看过去，图片的一角有一条裙子，好像是LINQ一件卖得还不错的小爆款。这件裙子他没在池兰倚已发布的作品里见过。所以它不是作为抄袭的证据，而是偶然入镜这里的。

“世界上没有什么应该顺利。你身为设计师，应该也了解这点吧？潮流是会变的，时代不是一成不变的。固执守旧只会让意外一次次发生。”于广没懂池兰倚的意思，他用自己的理解回答。

“……真的吗。”他听见池兰倚好像在自言自语一样，“没有办法再维持现状，再走以前的路，即使我吃了很多药……即使没有了KW，还有LINQ出现……我没办法……没办法了……”

池兰倚说着说着，身体竟然颤抖了起来，表情也变得很错乱。于广这下是真被吓到了。他心想池兰倚是真的有精神疾病啊。

挺多时尚品牌的设计师都因为压力过大患有精神疾病。于广知道另一个品牌的设计师曾在股东大会上发病，拿话筒追着几个逼着他做一个主题的股东砍。他之前接触池兰倚很少，没想到池兰倚会在他面前也发病。

原本以为池兰倚单独在，会好说话一点。于广和旁边的股东对视一眼，就在这时，池兰倚停下了发抖。

“我明白了。”池兰倚轻轻地说，但他下一句话更石破天惊，“我要告它。”

“啊？”

“我要告倒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