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分岔路口“两条路，你总得选一条的。……

远远地,在看见华晏后，高嵘竟然没有上去推开他的力气。

他靠在车边，看着池兰倚和华晏在工作室前聊天,心里想的竟然是,果然如此。

“我们真有缘分。”他听见华晏说。

池兰倚只道：“谢谢你。”

“我给你的稿子渲染描摹了一张画，很匆忙,希望你能喜欢。”华晏又说。

池兰倚只是客气地道谢。但他还是有点被触动,道：“麻烦你了。”

高嵘远远地看。那幅画笔触不凡,看起来是池兰倚会喜欢的风格。

是因为他在吗？所以池兰倚表现得这么克制，因为在意他的感受。

还是害怕他的干涉呢。

远远的,他居然觉得他们看起来，比他和池兰倚登对。

池兰倚拿走了自己的稿子，把画留在了工作室。华晏很高兴。他像个潇洒的骑士一样离开了。

“我和他不熟。”上车时，池兰倚说，“我们上次是第一次见面。这次，我也没想到,他会捡到我的稿子。”

其实人有心的话，怎样都会重逢的。

高嵘心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华晏的家世，华晏的艺术才华,还有华晏对池兰倚的喜爱。

即使华晏带着池兰倚去那些刺激的圈子……但那也是池兰倚想要的。

无端地,他又想到了石青的话。

“会不会是因为你太压抑了，所以他才会追求过度的刺激？”

“是你的存在，反而毁了他。”

他又想起池兰倚在昏迷时，说的那句话。

池兰倚让华晏去开他的保险箱。

在他离开后，池兰倚和华晏在一起了吗？或许，比起身世复杂的乔泽来说,华晏的确是一个更好的对象。

即使没有华晏，高嵘也知道，有一件事他绝对不能忍受。

他没有办法，看着池兰倚在他的身边，再一次地碎裂开。

而这次，他甚至感觉，自己才是导致池兰倚碎裂的那个核心。

他们回到家里。池兰倚在房间里。高嵘去了阳台，他看着窗外的蒙蒙暮色，心思却在下沉。

他应该怎么做呢？

就在这时，高嵘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人让高嵘很意外，竟然是巫樾。

“你好。”他客气地说，不明白巫樾怎么想到给自己打电话。

“高总。我想了想，这件事只能找你帮忙了。”巫樾说，“上次去你们家里，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你对池兰倚的精神状况有多少了解？”

高嵘皱眉。他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

巫樾道：“你有发现他出现不正常的迹象吗？情绪激动，精神涣散？”

“你发现什么了吗？”高嵘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

“我一开始以为他在OD。因为你说他上周才去看心理医生，可我过去时，他的药瓶已经空了。”巫樾说的每个字都让高嵘心惊肉跳，“然后，我发现他藏着一些药，于是我把那些药拍下来去查……一年前，这些药就在国内下市了。他是专门从国外把那些药买回来的。”

高嵘愣住了。他的气势变得很恐怖，急切道：“什么药？！”

那种强大的气势差点把巫樾压倒了。巫樾哆哆嗦嗦，继续说：“在国内，没有哪个靠谱的医生会开这种副作用大的药。在国外的大医院里也是这样……这种药，对记忆力有很大的副作用，吃多了，甚至会导致不可逆损伤……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又弄到这些药的……”

“你是他最重要的人，你怎么也不管管啊……”

高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

他头脑一片空白，牙齿发抖，一时无法行动。

他先给池兰倚的心理医生打电话，但对方的态度很坚决，不愿意透露病人隐私。这个超级专业的心理医生还是高嵘给池兰倚找的，高嵘咬着牙，心想他真是自己坑自己。

但好在钞能力总是有用，最终，那名心理医生回答了。

上周，池兰倚没有在她那里接受治疗。池兰倚只是在心理医生那里转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而后，他回到工作室，拿了一些过期药瓶回家，假装自己去看了医生——连带着，拿回了他找人从国外购买的那些药。

“我之前和他讲解过，那些药的副作用……他还是吃了吗？”

手机从掌中滑落。

他从露台回到室内。池兰倚正好在客厅里摆弄花朵。池兰倚有些沉默，但在看见高嵘沉着脸、快步地走过来后，他擡起头来：“……你怎么啦？”

高嵘看也没看他。他大步走进池兰倚的活动室，关上门。

药瓶……药瓶……他把几个活动区翻了个底朝天，还好他足够熟悉池兰倚，甚至比池兰倚还要熟悉他自己，于是很快就在一个豆包沙发底下，看见了藏起来的几枚空药瓶。

这些是用来伪装的。

还有藏在角落里的箱子……里面都是池兰倚从国外买回来的，下市的药。

房门“砰砰”响个不停，是池兰倚在外面敲门。高嵘擡起绝望的、灰暗的眼，慢慢，这灰暗化为了熊熊怒火。

池兰倚。

池兰倚……！！

无数的身影在他面前重叠。和华晏一起酗酒的池兰倚、把止痛药当糖吃的池兰倚、擅自加大药物用量的池兰倚、用兴奋饮料逼着自己继续工作的池兰倚……无论怎么劝说都不听的池兰倚、跟着狐朋狗友去做自己不会的极限运动、受了伤回来的池兰倚……

先是满口谎言，然后就连谎言都不说了，直接把他赶出家门、和他离婚、就连公司的股份也一并耍手段收走的池兰倚……

高嵘推开门。在看见池兰倚惶恐的脸后，他觉得，就连怒火也很无力。

他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是沉默地，将手中找到的药瓶交给池兰倚，指了指上面的英文。

池兰倚一定知道他在表达什么。池兰倚的手凉得吓人。

高嵘向外走了几步，又回到房间里。他把那个装药的纸箱子抱出去了，又抢走了池兰倚手里的药。

随后，他把它们一起丢进了别墅外的垃圾桶里。

他关闭垃圾桶，把一切都关进黑暗里。

“别吃那种药了。对身体不好。”他听见自己在心里，一遍遍对池兰倚说，“是因为被我控制，你才一直吃这种药吗。”

……

第二天一大早，巫樾又跑来了白色别墅。

一方面，是他担心自己昨天的电话引发意外事故。另一方面，是他发现，他忘记送请柬了。

他原本也没期待这时候这两人会醒来。没想到按门铃后过来开门的竟然是高嵘。巫樾一愣，道：“你家没有管家或者佣人的吗？”

“池兰倚不喜欢。”高嵘说。

巫樾愣了一下，他总觉得今天高嵘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说白了，有点面若死灰。

“所以大前天吃饭后，你打电话找佣人专门跑一趟过来收拾吗？”

“没有。”

“那桌子谁收拾的？”他随口道。

高嵘语气淡淡：“当然不是我收拾的。”

啊？巫樾随口道：“难不成是池兰倚收拾的，哈哈哈……哈哈……”

总算发现自己做错事的巫樾默默地坐在了沙发上。他觉得这肯定不是池兰倚收拾的。池兰倚和高嵘同居之后十指不沾阳春水，别把碟子都打碎了，昨晚那套餐具还挺贵的。

但总不能是高嵘收拾的吧……哈哈，大资本家还能做家务……

吗。

巫樾笑不出来了。他寻思自己也没在南极科考站啊，怎么周围这么冷。

巫樾缩了缩手，他瞥见沙发上竟然有一床被子，还有一个枕头。

“你们没吵架吧……？”他小声地说。

高嵘不语。巫樾一下子觉得压力山大，在这个屋子里好像说什么都会错。

总算，高嵘询问巫樾：“不好意思。所以，你有什么事吗？”

“哦哦！请柬。”巫樾说起正事了，他把兜里的一张请柬掏出来，“方衡说……”

“方衡说什么了？”

池兰倚从活动室里走了出来。他眼下青黑，好像也没睡好似的。

“哈哈，早上好啊……”巫樾对池兰倚说，又看了一眼高嵘。

完了。他心想，我的那通电话，不会让他们吵崩了吧。

巫樾赶紧把请柬脱手：“兰倚，方衡请你去他的庆功聚会。你知道这个家伙总是把事情搞得很正式，每次都会给每个人发一封请柬……”

巫樾没法儿不让自己看高嵘一眼。他的手里只夹着一枚请柬，这让他觉得这东西比烙铁还烫手。

尤其是今天。

可这次，高嵘竟然做出了他意料之外的回答：“好的，时间是三天后吗？我会送池兰倚过去的，你们好好玩。”

声音很平淡。

高嵘……不打算跟着池兰倚参加聚会了？

巫樾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被惊掉了。这可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遭啊！

他还记得过去每一次方衡邀请池兰倚去聚会时，无论有没有请柬，高嵘都会风度翩翩地跟着池兰倚过去，无论地点是在方衡的公寓里，还是在某个小岛上。彼时方衡总是对此咬牙切齿，但即使再讨厌高嵘，他也会忿忿地每次都因为要邀请池兰倚去，给高嵘补上一份请柬。

到后来，他甚至会提前把高嵘的请柬准备好，并要求每个给池兰倚递交请柬的人重复今日巫樾的流程——先给池兰倚一份，如果高嵘非要来，那就再给它一份。周而复始。简直让人弄不明白，他和高嵘两个人到底在以池兰倚为中心玩什么游戏。

巫樾左看右看，难道他们今天这架吵得真的不同凡响？

“巫樾，方衡还给高嵘准备了一份吧？我看到了，就在你的大衣口袋里。”池兰倚忽然说，“你把这份也一起给我吧。”

更古怪的事情出现了。

这次出声找巫樾要高嵘的请柬的，竟然是池兰倚。

巫樾实在搞不懂这对模范情侣在干什么。他赶紧看了一眼高嵘。高嵘掏了电脑出来办公，一句话都不说。

两封请柬被巫樾如甩烫手的山芋一样甩到了池兰倚的手里。而后，他如逃亡一般地，离开了这两人的别墅。

池兰倚把两枚请柬放到高嵘面前。高嵘没接，还在那里弄他的电脑。

“你真的不去吗？”池兰倚说。

“嗯。”高嵘道。

冷战的两天缓缓流过。

高嵘还是睡在客厅里，工作在客厅里。他作息很规律，没什么事情干时，他就看着池兰倚那个小房间的方向。池兰倚没关门，还是留着一条缝。

他平静地看着，什么都不做，一直焦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虚无了起来。

明天就是方衡的派对。高嵘还记得前世那场派对上发生过什么样的事。他在沙发上漫漫地想。

原本，他不会让这件事发生。他会阻止池兰倚去那场派对，或者，和他一起去。

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高嵘重生后一直认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是不能假装没有发生过的，他总想计划明确，能解决一切事情。可现在的池兰倚，到底想要未来发生什么呢？

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他……怎么报复他……怎么……

保护他。

他早晚会死的。高嵘平和地想，上辈子，他死在了四十岁生日之前。因为一场车祸，意外随时都会来。

这辈子，他又能活到几岁呢？

如果这辈子他死后，池兰倚又和像石青一样的人混在一起，最后彻底地毁掉自己的生活和生命呢？

而且这一世，也总有他去不了的派对、来不及参加的活动。他没办法一场又一场地看着他，阻止他和那些人交友。他阻止不了二十六岁的池兰倚，更何况是重生后的池兰倚。

药瓶，报道，石青的话，华晏……池兰倚人生的最终选择。

他绝望了。他控制不了池兰倚。无论他怎么做，即使他权势滔天，池兰倚也会滑向那个圈子，就像上辈子一样。

而且，他曾以为自己是守护，现在，他觉得自己只是禁锢。

池兰倚瞒着他重生，瞒着他吃药……池兰倚到底是需要他，还是爱他呢。

又或者，他既不需要他，也不爱他。

他只是怕他的控制。

高嵘又开始恨池兰倚了。他恨池兰倚不爱他，让他们活得如此……两败俱伤。

在第二次日出时，高嵘想，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问不出来池兰倚目前的重生状态，也看不透池兰倚的想法。或许他真的应该放手，真的应该离开。真的应该让池兰倚去寻找更好的人。能够治愈池兰倚的，和池兰倚有共同话题的人。

而他，也能就此放下这折磨了他两世的痛苦折磨。他从此，也可以做回紫金公学毕业的大商人高嵘。

做回一个冷静的、骄傲的、能走向更成功的道路的高嵘。

就用这份注定的成功，作为放弃对池兰倚复仇的筹码。

可他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

一点，一点点，不知道是因为仇恨、占有欲、还是因为爱。

不知不觉间，高嵘已经推开了门。他走进那个房间。池兰倚还窝在沙发上，遥控器落在他的手旁。他头一点一点的，好像在打盹一样。

暖气烘红了他的脸，让他看起来粉扑扑的，气色很好。

高嵘站在池兰倚身边，看了他很久。他伸手想要触碰他的嘴唇，很快，又像被电到似的，收了回去。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眸光沉沉。

在转身离开，前往客厅时，一只手，从背后拽住了他。

高嵘在这时才意识到，池兰倚根本没睡着。

“你刚刚看了我很久。不想和我做么？”

池兰倚的声音从后面飘了过来。

“我们已经一周没做过了。”

池兰倚的骨头很硬，可他的手很软。

钢琴老师曾经说过，池兰倚有一双老天赏饭吃的好手。他骨节分明，十指修长，薄薄一层肌肤覆在上面，有局部泛粉的白玉质感。

高嵘最初看上他，也是看上他的这双手。

他的右手最初拽在高嵘的衣袖上，随后顺着高嵘的手臂往上，一直攀援到高嵘的肩胛骨上停住。另一只左手则落在

高嵘背对着池兰倚，听着池兰倚贴在他背后的飘飘荡荡的呼吸。

池兰倚就像是一只醉死在莲塘里，会用漆黑的长发缠死他的水鬼。

池兰倚想要他了。池兰倚的呼吸，他身上的味道，他低哑的声音，都在说着同一件事。

可池兰倚究竟是想要求/欢、求和、还是只是想要求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