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剖真心
苦涩绵长的记忆涌入苏春稠的脑海只是须臾,她坐在廊桥下,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冰花。
这个季节飞雪算得上异相,阆月山上香火鼎盛,这事儿属实太离谱了。
苏春稠五指并拢掌心用力,霜花没有融化,反而碎成了好几瓣,如刀锋一般坚硬。
她仰头将手放在眼睛上方遮蔽飞舞的风雪,隔着皎白的碎琼,闻鹤雪双手起阵,以金阁为中心,整座阆月山都入了他的囚风阵。
凡人看不到,也不会被他们的打斗波及。
大雪飘洒金阁上,苏春稠起身,捏着下巴沉思观战,好像突然就打了起来,不知缘由,没头没尾。
凌霜还是那个凌霜,李不寻却不是那么厉害的故人,他显然不敌,片刻后,就被逼得倚在廊柱上,唇边渗血,冰刃距他颈侧一线之遥。
闻鹤雪见状,忙划破手掌,要祭出他的无色之剑。
苏春稠叹息提着一把竹剑,斩断了阆月山金阁顶上的一段雪。
差一点就能夺走李不寻性命的冰刃碎裂,擦着他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他竟然扬眉朝凌霜挑衅一笑,“你说,爷活着没有意义吗?”
苏春稠无奈,小道爷这人像是雷阵雨,一阵一阵的悲伤和张狂,不沉静也不稳重,怕凌霜盛怒之下骤然发难,她只好将竹剑向前推一寸。
凌霜感受到有一柄木剑抵着她的后背,冷笑一声,依然句句戳在李不寻痛处。
“难道你以为她为你而来?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李衍的前世遗荫泽惠及了你而已!”
“是不是得问过才知道。”谁料他竟然真的开口问了,隔着凌霜痛恨的目光,试图看清那持剑的人为谁而来,“是为我吗?”
苏春稠浅笑摇头,收剑势,走到他面前,用剑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当然不是为你。”
李不寻的笑意缓缓收回,眸子闪烁,深深吸了口气故作不在乎地眼神飘忽,又听她说:“你这个做爹的太不负责,儿子都离家出走了你还要和人打架?”
“李木叶去哪儿了?”李不寻忙左右四顾,没有找到李木叶。
凌霜又逮到了机会,嗤笑道:“你怎么就没想过,李衍带着记忆轮回转世,为什么到了你这一世除了那个怨恨的誓言什么都不记得?你以为是为什么?”
苏春稠皱眉苦恼地看向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断,凌霜已经语速飞快地说出口。
“那是李木叶求我,于轮回中务必使你忘却。你以为你怎么与她重逢的?不偏不倚,你为什么会来到础州,又为什么会恰好遇见她?”
——是李木叶闹着要来看花。
“所以我说错了吗?你六亲缘薄的孤寡之人,你身边为你好的有谁还活着?你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李不寻脑中嗡然一响,师父的事没有理清楚,苏春稠的事他也没有理清楚,可凌霜说了什么?李木叶难道不是他的孩子吗?
他不想相信李木叶从一开始就背弃了他,那是他的孩子,是和他相依为命的人。
“李不寻,李道安,你自己说,你这偷来的属于李衍的一切,你这无能为力、众叛亲离的短暂生途还有什么意义?”
周遭的风雪更凛冽了,凌霜饱含恶意地笑着,“喏,你到底是谁?”
“不准再多说一个字!”苏春稠不得已出剑,一剑斩尽囚风阵的冰雪,一剑破了阵法,到了李不寻这儿,低声说:“李道安,如果你信她,李木叶就不会跟你回家了。”
“那我不信她。”李不寻立即说。
“好。”苏春稠扭头和凌霜说,“我不知道你和玄鳞达成了什么盟约,但你的盟友应该不会来,你知道眼下你没什么胜算吧,谈谈?”
凌霜神情复杂,低头咕哝抱怨道:“我有得选?”
“没有。”苏春稠摊手无奈,笑眯眯凑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乖。”
闻鹤雪打了个寒颤,一阵恶寒。
“到后山谈,我给你们端点零食茶水。但是先说好,别闹得太过,惊动其他人我可不管开阵法。”
苏春稠比了个知道的手势,顺便说:“再带点治伤的药。”
李不寻:“爷没事,她也没多大本事。”
凌霜冷哼,不屑地说:“脆皮鸡,都吐血了还要吹牛皮,呵!”
闻鹤雪挠了挠脸颊,委实没厘清楚他们这是什么复杂的关系,先走了。
阆月山后山白鹤起舞,惜贤湖边芦苇漠漠,钧天剑依然高悬在石壁半山,古朴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