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见到了格外难忘的一幕:地上散落着几个小玻璃瓶,里面的液体被抽取一空。原本搭在那的猫窝空落落,里面的猫却横七竖八僵直地躺在眼前这小片雪地中。
而那人手中还有一只刚吐了舌的猫崽,在他手中小幅度颤抖了几下,彻底僵硬。那人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支没完全推干净的针管,里面还剩不到一毫升的液体。
他眸中的情绪还未完全褪去,看到叶垚时还盛着阴狠。
叶垚震惊到不知如何形容:“徐耀和,真的是你。”
他早就觉得不寻常,一个爱猫的人怎么会无数次被猫抓伤还要坚持去喂,如果是挣扎所伤就很合理。
徐耀和情绪反而在此刻恢复平静:“你还真是麻烦。”
明明都刻意回避了这么久,没成想今天还是撞上了,不过也无所谓了。
叶垚狠狠皱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耀和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他的目光从他身上缓缓挪到猫身上,寒风只轻轻一吹,猫的余温就从他手里吹散。
他不免有些遗憾:“没办法,它们太弱小了。”
马上就要期末考放寒假,这样小的猫,即使没有干预也很难熬过寒冬,以及保安保洁届时的巡逻整理。与其被冰天雪地折磨冷死,不如他来帮它们早些解脱。
叶垚也不知哪根神经搭上线,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所以在你眼里,猫是可以随意虐杀的吗?”
“虐杀?”徐耀和眸中闪过不解,“我分明是在帮它们。”
“弱小无力的下场就是任人宰割,只是因为有人讨厌它们的皮毛就要被处决,或是像这几只这样抛弃在这种环境下冻死。与其这样颤颤巍巍地茍活等死,还不如趁早解脱。”
“你这个变态,疯子。”叶垚感觉到他的可怕,也终于明白徐耀和的沉默寡言带来的不适感,那是他掩藏的阴暗与扭曲。
徐耀和忽感新鲜:“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我。不然你说,如果不这样做,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叶垚不想回答,他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就要离开:“徐耀和,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已经病得很恐怖了?建议去精神科治疗。”
身后掠来一阵风,叶垚来不及回头,后脑勺就传来一阵令人眩晕的闷痛。他意识猛地模糊,倒在地上,眼前是仿佛一分为三的虚影。
徐耀和手里握着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是在深思:“我病了吗?没有吧,他们也都是这样的。”
他缓缓蹲下,手中的砖却擡起:“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你为什么要发现?这样显得我做事很粗心大意,如果被他们知道了,我会被惩罚。”
叶垚想说什么,砖再次落了下来。
“叶明鑫?叶明鑫你在哪儿?你在这边吗?”
一声声由远至近的颤腔靠拢,眼看就要往这边来,徐耀和的动作一顿,像是想起身过去,却被人拽住裤脚。
叶垚咬牙发狠:“别…动她!”
徐耀和置若罔闻,一脚甩开他无力的手,看了眼那边,从后面离开。
叶垚感觉意识混沌,就像他刚来时那样,眼皮沉重头痛不已。浑身血液都仿佛放慢了流速,他冷得出奇,却负隅顽抗着想要爬起来。
他不能睡,更不能死。
颤颤巍巍站起来,哆嗦着走过拐角,他眼前似乎出现了三个梁美蓁,于是有气无力朝她擡了擡手:“我…在这儿……”
梁美蓁听到声音,猛地警惕起来,手电刚照到拐角,骤然尖叫出声。她赶紧跑过去,托着他的脸哭:“叶明鑫?叶明鑫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可回应她的是一阵缥缈的喘息,少年脱力压在她肩头,呼吸粗重而缓慢。她扛不住,被迫和他一起跪倒在雪地,她扶了下他的后脑,感触到指尖一阵濡湿黏腻,血腥味也悄然蔓延开来。
梁美蓁僵硬片刻,哆嗦着手,照进灯光里。
指尖一片刺眼腥红。
血…全都是血。
她再也绷不住,放声哭起来:“叶明鑫你流血了!好多血!你别有事啊!我害怕!叶明鑫!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别睡着!”
“有人吗?!有没有人!求求来人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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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弄来的畜生?!”
十五岁的少年脸上还有着没有发育完全的稚气,即使被一把推到地上,也倔强抱着猫不说话。
女人烦了,蹲下从他手里强硬抢着,猫被扯住皮,发出一声惨叫。挣扎间将两人都抓出痕迹,少年怕猫疼,选择松开了手,可下一秒女人脸色骤变,猛地将猫摔打在地。
刚出生没多久还被遗弃的小猫没有多少抵御能力,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战战兢兢颤抖着。
女人神色阴鸷:“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无论做任何事情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我费尽心思将你弄过来,放在他眼皮底下,你学不会讨好,还学不会乖乖听话吗?”
少年不语,只倔强扭头不看她。
女人起身出去,很快便回来,强行掰正他的下巴,把东西扔到他手边。是一瓶不明用处的药水,以及一支细针管:“既然你总说我不让你选,那今天就让你选一次。要么你用这瓶药弄死它,要么你就看着我一点点剥了它的皮,选吧。”
他的沉默让女人很快没了耐心:“说话!”
他仍旧沉默。
女人便也不说话了,伸手拖过猫,从生拔毛开始。
猫激烈挣扎惨叫,他不忍地闭上眼睛,伸手堵住耳朵,却根本堵不住。浑身跟着这惨叫一起颤着,泪不断滚落,终于在某刻忍无可忍按住女人的手:“别拔了,我选我来,求你别这样了妈妈!”
红艳的美甲与血混在一起,正是因为分不清,更显得残忍而妖冶。猫腹已经秃了一小片,可以更清楚地看见呼吸的起伏,以及上面的斑斑血迹。
他不敢多看,哆嗦着撕开针管包装,针头插进瓶子里,不一会儿那一小瓶透明的药就尽数吸进针管。他犹豫着,女人很快催促起来,他狠下心闭眼扎了过去。
死亡好像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前一秒还在起伏的肚皮眨眼就没了动静,他手掌颤颤巍巍放上去,感受着由柔软到僵硬的过程。
女人终于满意地站起来,捡起被他扔到一边的药瓶和针,暂且放过他:“这才是我听话的好儿子。记住,在你弱小无能的时候,你是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东西的,弱小就该死。只有你真正的强大起来,才不会被左右,才能掌握一切。”
“我不需要一个软弱无用还不听话的儿子,否则我养你有什么用?你说是吧?只有价值被看见,你才能在这个社会站稳脚跟出人头地。那种烂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临了,女人回头,忽略他还跪坐在地,淡然提醒:
“还有,时刻谨记,你现在姓徐,不姓李。”
女人闲庭信步离开,错过了少年猩红愤恨盯着她的双眼。
掌心下的余温也很快散去,仿佛那身柔软的毛也变成了刺一般扎人。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所谓的妹妹厌恶着说了一句“哪来的野猫,脏死了,快拿远点”,他高贵的母亲就觉得这是对自己的含沙射影。
然后,一条小生命就在她们一左一右的言语中转瞬即逝。
想到刚才的话,他垂着眸,瘫软在一旁的手渐渐收紧,青筋暴起。
他想,他会努力变强。
然后,彻底摆脱她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