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重量

◎“尤莉如果会飞的话，想要去哪？”◎

法师的法杖用力向下一挥，以他的身体为圆心，阵阵昏黑的光波荡向周围。

光波经过艾达脚下的时候，她感到了无可抵抗的倦意，直到法师的法杖单独对着她一点。

艾达清醒了，而周围区域的其他人现在都已在伊桑的魔法下陷入昏睡。

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只要他愿意，整座城市都可在顷刻间被他掌控。

但她知道伊桑不会做那样的事，他似乎什么也不想做，今天他出现在这，只是她央求的结果。

艾达想，她又一次在利用伊桑了，至少这一次他不会有任何损失。

伊桑打开教堂的后门，艾达顺着曾经走过一次的道路又一次到达女孩的房间。

门口的两个守卫已在地上昏睡，伊桑的法杖向前一举，女孩房间的门锁怦然落地。

艾达推开门，空荡而静谧的房间内，白衣的女孩倚靠在窗边，她走过去，见到女孩也睡着了。

房内的两扇窗户都被人封上了木板，女孩身旁的这扇在木板之间还留有一层空隙，艾达屈身从中望出，看到了布朗深褐色的树干。它在陪伴着她。

伊桑向女孩解了魔法，她在艾达的身边睁开眼睛。

“姐姐，”尤莉的脸上浮出微弱的笑容，“你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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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桑将她们送出了王城，他离开前，艾达从他的身上搜刮出不少金币。

好了，她这次是彻底利用了伊桑，活在他的光芒之下。

她却已不那么在意她的自尊心，她满心在想她的计划。

她们今夜将循着道路向前，直到下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她们会在白天叫一辆马车，前往港口，伊桑则会在城中阻挡住意图追赶她们的人。

再然后，去哪呢？艾达还没有想好。

或许可以去萨尔城，巫女说那是座古老的城市，会让火焰的力量变强。

等到她强大了，她就能真的保护住尤莉了，而不用依靠他人。

又或者她应该询问尤莉的想法，她看向女孩，想要同她说话，但今晚的女孩非常沉默。

也许这就是她本来的性格，她作为“圣女”时的乐观、健谈，仅仅是为了生存而做出的伪装。

尤莉以后不需要再伪装了，艾达想，她可以自由地做她自己。

对艾达的目光，女孩似有察觉，她开口谈起人们的闲言碎语。

尤莉：“他们说，光明神没有给我力量。”

艾达：“肯定是那个教皇在说谎。”

尤莉：“姐姐，只有你这么想，其他人都在背后叫我巫女。”

因为我清楚极了，圣女和巫女没什么差别，只取决于人们所想。

艾达想起她前世获得的力量，那片森林，那棵古木……前世，她的能力也能令植物绽放，而当时跃动在她指尖的光芒恰巧也是绿色。

艾达的神情突然凝住，她知道不可能，但还是问道，“尤莉，你听说过‘死亡森林’吗？”

尤莉摇头，看起来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艾达并不是怀疑尤莉的力量由来，她只是觉得……一切都太巧合了。

光明神赐予了尤莉力量，一种和前世的她相似的力量，这真的不是一种有意的安排吗？

尤莉这时候向艾达说起了她得到力量的经过。

尤莉说，她从家中逃出的路上，饿得晕了过去，昏睡中，她见到了光明神，光明神在梦中允诺了要给她力量，醒来时她便发现自己拥有了。

她很快领悟了她的力量是什么，她第一次施展神力，是对着一颗捡到的苹果核。

她埋了它，连水都没有浇灌，只是向其注入神力，不久，苹果苗便破土而出，迅猛地向上生长，数分钟后，她的面前便出现了一棵硕果丰收的大树。

尤莉擡手，枝干就随着她的力量向下垂下，将一颗苹果递到她的手中，她咬了一口，为这神力欣喜不已，她想她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后来，尤莉又相继地对很多种植物施展了神力，效果无一不是令人称奇。

“但是——”尤莉说，“唯有海洛伊丝是例外，我是说真正的海洛伊丝。”

是的，艾达知道，真正的海洛伊丝从不向任何能力屈服。

再后来，尤莉遇到了一个男人。

“他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五官，容貌俊美，看上去才二十几岁，他的笑容和声音都很和蔼，穿着打扮一看就是贵族。”尤莉回忆了一会，说道，“对了，他还常常佩戴一枚戒指，那枚戒指上精细地雕刻了一枚鹿的头颅。”

鹿的戒指？艾达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是在哪呢……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见我释放神力了，他第一次见到我，就说他知道我有力量，他问我，愿不愿意帮助他们。”

“然后，你答应了？”

“嗯，他开的回报很丰厚。”尤莉轻哼着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让我做的是骗人的勾当，因为我早已对真正的海洛伊丝施展过神力，盛开的只可能是冒牌货。”

艾达点头，表情如常，尤莉却看着她追问道，“姐姐你不觉得对我很失望吗？”

一点也不，如果是她，也会做相同的事。

“我可以理解你。”艾达说。

“是吗？”女孩的尾音上扬，接着她很轻地接了句，“哪怕其他的事，我也不是一无所知呢？”

艾达微怔，其他的事是指什么事？土壤、禁药的事吗？她打算追问的时候，女孩已甩开了她的手，向前跑去。

艾达追随着女孩的跑向望去，在女孩的头顶她见到一只低空飞过的鸟，那只鸟背部黑绿、下|体白色，好像是这附近特有的一种生物。

它叫什么来着？夜鹫。艾达勉强想起这个名字。

尤莉追着夜鹫奔跑，艾达则追着尤莉跑，她霎时觉得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她可不知有多少年没干过追小动物的事了。

晚风簌簌刮过艾达的脖颈，她感到又冷有累，前方的女孩却还精力旺盛。

艾达认输地放慢了脚步，等她再次追到尤莉的时候，尤莉已经停下了。

夜鹭飞在遥远的追不上的空中，女孩仰着头，白衣被月光映照着，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理所当然的，什么也没抓到。

尤莉放弃了，她垂手，回头看向艾达。

“姐姐，如果人会飞就好了。”

艾达记起，这是女孩第一次和她说话时谈起的话题。

可惜，她也不会飞，她所能做的就只是顺着女孩的话向下问。

“尤莉如果会飞的话，想要去哪？”

“去哪都可以，我要飞得远远的，飞到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那会很孤独吧？”

“会啊，但我不怕孤独。”

“我会怕，”艾达带着轻松的语气说，“所以尤莉要记得回来看我。”

尤莉的表情却认真了起来，“会飞的话，我和姐姐一定会以另一种方式相遇。”

为什么要用另一种方式呢？艾达不懂。

尤莉却不再说下去了，她打了个哈欠，“姐姐，我困了。”

她们于是决定休息，夜雾沉沉，她们靠在大树旁，女孩蜷缩着身体没一会就睡着了。

艾达守在她的身旁，挨着她坐着，试图用身体的依偎向她传递一点温暖。

渐渐地，艾达的眼皮也支撑不住，她想，她不能睡，她是大人，要照顾女孩，保护女孩……不可以睡。

但昨天她就几乎已一夜没睡，这会再也撑不下去，她的眼皮慢慢合在了一起。

再次睁开眼，尤莉已消失不见。

艾达咒骂自己，起身，望向四周，她很快在地上找到一排脚印，脚印很深，似乎是被人有意留下。

她顺着脚印的方向一路前行，又回到了王城。守卫正在门口把守，她不想惊动守卫，她想尤莉也不会去惊动，那她是怎么进去的呢？

她目光向周围探寻，在远处的一处城墙上，她发现了一条突兀垂下的藤蔓。

走近了后，她确信这是尤莉的神力所为，当她的双手握住藤蔓，藤蔓神奇地向上升起，帮助她轻松地爬上一根大树的枝干。

接下来要怎么下去呢？疑惑还未成型，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另一根枝干开始向她无声地招手。

她轻松地跨了上去，顺着那根奇异地向下生长的枝干滑落到一间房子的屋檐上。

她又从这里的屋檐向外望去，找到下一根尤莉为她准备的树枝。

不，准确来说，当她借助这里的高度望出去的时候，她能够见到的是整座城市的空中四处都架有这样的“树桥”、或者“树梯”。

王城就像是变成了童话故事中的国度。

艾达开始顺着这些奇形怪状的大树枝干，在城市的屋檐上不断穿梭、跳跃。

她紧张的心情慢慢缓和，她意识到这是尤莉精心为她准备的游戏，也许女孩正在终点等她。

她的脸上还浮出了笑容，她想要知道明早醒来的人们看到这片树的建筑会作何感想？他们一定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然后，艾达来到了教堂之前。她站在最后一节即将通往地面的树干上，仰头望向光明神巍峨的石雕，再往上，是立于塔楼尖顶下的白衣女孩。

艾达的笑容消失了，心再度沉了下去。

她从枝干上跃下，马上联想到尤莉是怎么抵达上面的。

她奔跑向布朗的方向，果然见到那棵死树也被尤莉施加了神力，而且非同一般。

尤莉仿佛已将自己全部的神力集中在了布朗的身上，现在它身上原本光秃秃的地方都已被树叶填盖，黑夜中，树叶发出祥和的沙沙声。

艾达想，这是生命的声音，它由死到生，这不就是人们拼命寻找的神迹吗？

布朗的一根高处枝干这时缓缓垂下，像一只巨手向艾达发出邀请，艾达坐在上面，枝干开始攀升，并交替地将她送向更高处的枝干。随着高度的变化，艾达逐渐体会到一种悬浮的感觉，就像是伊桑带着她飞翔时的那会。

终于，所有的枝干完成了交替，她坐在最高处，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看见了尤莉。

在那里，女孩的白裙飘扬着，她脚踩在塔楼尖顶下狭窄的外缘，手扶住墙壁，头低着望向地面，整个人看起来太过轻盈，仿佛随时就会被风吹下。

“尤莉，那里太危险了，快回来！”艾达说。

她很焦急，双手握住枝干，想向尤莉的方向过去。

尤莉却在这时开口，“不要过来。姐姐再动一下，我就跳了哦。”

艾达吓得将腿收了回去，身子有些不稳，还好布朗，不，是尤莉的神力稳稳托住了她。

尤莉回过头，对着艾达微笑，“姐姐，我知道你会来的，我一直在这等你。你注意到我路上送给你的礼物了吗？”

“城市中的那些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