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事我永远都要管,不止你,还有你跟那个货色生的女儿我也要管。我再跟你重申一遍,盛明之我要带走,谁都拦不了。”
盛温在盛明之三岁那年离开香港,离开钟华安给她安排好的保姆、房子,销声匿迹的决心一定,就似乎发了誓必须要像人间蒸发一样。钟华安从香港找到宁城,再从宁城找到泉城,这么多年里,坚持不懈地寻她唯一的密友,那个被人欺骗的、做了傻事的,还一心不想麻烦她的唯一的密友。
盛温不再挣扎了,说你带她走吧,但我不走,你找个疗养院把我送进去,我需要治疗。
盛明之此刻站在沈泓仪的门前,她周身都冷得可怕,血液就好像在她身体里凝滞了,血液不动,带不动她的肌肉和神经,她就像一具傀儡,麻木地站在原地。
就像循环一样。
盛明之用尽了浑身力气擡起手,在沈泓仪的家门上用力敲了两下。
沈泓仪立即给她开了门,她冲出来抱住盛明之:“你知不知道我最近很难过,你怎么可以对我说那样的话。明之,幸好你找到我了,幸好你找到我了。”
“明之,你别对我生气。”
很多年前的那个初秋,那个改变盛明之命运的晚上,十二岁的沈泓仪也是这样抱着她,抱得很紧,她说幸好你找到我了。
沈泓仪的手臂越收越紧,她才不在乎盛明之刚才用多恶劣的语气跟她说话,她在乎的只有那句不咸不淡的“随便你”。
盛明之绝对不可以这样对她说话的。
钟誉坐电梯上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沈泓仪趴在盛明之的肩膀上啜泣,但他看不见盛明之的表情。
他担心上面出了问题,给盛明之打了几个电话,但是她都没有接。
现在他上来了,很明显这里不需要他。
电梯门合上,沈泓仪也刚好来把家门关上。
现在两个人都冷静了很多,盛明之翻了翻卡包,抽出一张银行卡,在沈泓仪开口之前就霸道地捂住她的嘴:“破产重组就重组了,不是不能重新开始,但是你现在身上有钱吗?没有钱怎么重新开始?如果你拒绝我,我们今天晚上就绝交,以后再也不要联系。”
说完,她松开那只手,冷漠得像一个刚正不阿的判官:“可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沈泓仪红着一双眼睛:“你把话都说完了,我有什么可说的。”
盛明之硬生生地把卡塞进她的手里:“收好,一句拒绝都不可以说。”
沈泓仪翻过那张卡的背面看了一眼,是一张专属于盛明之的定制卡,她很快就把这张卡推了回去:“这张我不收,你要跟我绝交就绝交。”
这是盛明之攒了很久的钱,她要离开,要重新开始,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钱来支撑。
盛明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不是除了这张卡就没钱了!”
她还有几个长线投资的户头,并没有沈泓仪说得那么严重。只是这些钱变现需要一点时间。
在沈泓仪说话之前,盛明之把话头抢了过去:“好,可可,你担心我以后钱不够用,那我问你,你就够用吗?可可,你需要一笔完全能够保障你有试错机会的钱。”
破产重组之后,名下的车产房产也都要抵押,从富裕到身无分文,很多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场梦过,楼起楼塌。
盛明之永远有说服别人的能力,沈泓仪问:“那你呢?”
那你呢?
她露出一个让人放心的笑:“我还有时间,不着急。”
催着要结束的人是她,但真当有什么插曲出现,盛明之愿意为自己留出容错的时间。
“你不骗我?”
“我不骗你。”
沈泓仪再次抱住她,一阵猛烈的鼻酸上涌,连盛明之也流了几滴眼泪。
“明之,你到底要救我多少次呀......”
“无数次。”
盛明之的手始终是拉着她的。
是十二岁那年萧条的街道巷口,盛明之抱着自己的画笔在找约她出来的可可,她们说好在小公园里见的,她下楼之前还透过窗户看见可可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天色越晚,人就越来越少,盛明之开始心慌了,她大声地喊沈泓仪的名字,连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越走越远。
她在靠近那条废弃道路时听见沈泓仪撕心裂肺的哭声,盛明之想都没想就朝那条大人们都不让去的地方跑,看见了一辆废旧的面包车,沈泓仪被一个人拉着要扔上面包车,她死死抱住那根电线杆柱。
那几年拐卖儿童的案例很多,家长们都告诉孩子不要往人少的地方去,但阴暗角落永远防不胜防。出于求生本能,沈泓仪几乎整个人都攀在那根柱子上,她小时候是个小胖妞,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抱起来,健康的身体救了她一命,盛明之也救了她一命。
盛明之什么都想不到,大脑一片空白,电视里上演的恐怖情节此刻在她幼小的认知里上演,她下意识地就冲向那个男人,掏出那把油画刮刀往男人身上戳。
她知道力量悬殊,于是一边戳一边扯着嗓子喊,总算等到了救援。
两个孩子被赶来的大人们包围住的时候,沈泓仪已经吓傻了,她紧紧捏着盛明之的手,一刻也不肯松。
沈泓仪的母父姗姗来迟,将女儿抱在怀里,仍然心有余悸。
就这样安慰了好半天,盛明之呆呆地站起来,她也被吓得不轻:“我要回家了。”
今天家里来了别人,她心里的预感一直不太好。
盛明之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那一天她早一点回家,是不是就不会被钟华安带走。可是她从来不做如果的假设,宿命的任何安排,她都佯装乖巧接受。
时间不早了,盛明之想到钟誉还在楼下等,轻声说:“我先回去了,明天几点的航班?我来送你。”
“十点半。你回去早点休息,不要担心我。”
“好。”
“不许骗人。”
“你赶紧睡觉吧!”
钟誉一直坐在车里等她,盛明之坐进去,靠在头枕上:“明天不用陪我去医院了。我要去送可可。”
“好。”
“钟誉。”盛明之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什么都没有说,突然就捂住脸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