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告诉你。”
“你什么都跟她说?”
盛明之戳了戳他的肩膀:“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个人想跟我交朋友,我说我已经有可可了,她就说‘你什么都跟她说吗’。你的语气跟那个同学真是一模一样。”
“你只打算交她这一个朋友?”
盛明之很恳切地说:“那当然了。”
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交朋友,维系一段情感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做任何事。
像盛温说的那样,没有人想跟她有任何关系,这样最好,反正她也不想跟任何人有任何关系,除了可可。
钟誉安静了一会儿,又问她:“明之,你当初说你要柏氏还作不作数?”
“你别管。”
“作不作数?”
“作数。”
“那就行。”
“你不怕我骗你?”
“骗就骗了。”
盛明之轻笑了一声,但她的眼神藏在又浓又黑的睫毛下,看也看不清楚。她的语气好像开玩笑,又好像认真地在给自己开脱:“这可是你说的哦。”
如果我真的骗你,可不要怪我。
钟誉坐了起来,他点亮他那一侧的床头灯,卧室的亮度又高了一些。盛明之侧躺着,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明之,你现在在做的事情,跟你最开始的计划一样吗?”
钟誉很平静地问她,但他们都知道答案是不一样的,他这样问,就是想要她亲口承认。
盛明之表现得很不耐烦,她觉得自己已经强调了很多次了:“不一样。但事情发展跟我们想象的也不一样不是吗?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像我回国的那场家宴一样,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的。”
盛明之一直都觉得,她回国后跟他一起公开婚姻,是她和钟誉此生配合最默契的一次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
“你现在打算做什么?按部就班推进收购,然后功成身退?还是在中间出点小差错,把自己也搭进去,跟他们两败俱伤?”
盛明之受不了他这样轻描淡写的嘲讽语气:“钟誉!”
但更受不了的兴许是,她不得不承认,认识这么多年,钟誉很了解她。
可他也完全不了解她。
面对一个被他惹怒的盛明之,钟誉却笑了:“怎么?还是你有更好的办法?”
“你不用管我做什么!”
“我凭什么不管?”他脸上的笑意尽然遁去,他的面孔倒映在盛明之的瞳孔中,有一种她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的,陌生的愠怒。
钟誉直直地望着她,让她觉得如果她想,可以把他的心剖出来一窥真假。
“我们现在是夫妻吗?是的话我凭什么不管?当初是谁先提出来要合作?”
盛明之也被他气到了:“多少年前的事你现在提出来干什么?什么夫妻?当初不是你先提出来结婚的?”
“我说过你可以反悔。”
“那我当初也说过你可以不答应。”
“你反悔了吗?”
盛明之抿着唇,她别开脸,胸口因为愤怒起伏得厉害。
钟誉把她的脸掰过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失控,他平和的语气,尾音甚至有一点颤抖:“回答我,你反悔了吗?”
有没有反悔,反悔当初答应跟他结婚。
“没有。”盛明之拍开他的手,“我自己做的任何选择,我永不反悔。”
钟誉紧皱着的眉总算舒展开,盛明之甚至觉得他眼里有了一点笑意,她听见他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这个问题,盛明之自己也被这个问题困扰,她抓了抓头发:“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不用管。”
又来了。
“明之,你不能把所有人都推开。”
“我没有。”
“但你把我推开了。”
“我只是不想拖累你。钟少惟对你步步紧逼,他就是好对付的吗?你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我们两个都相安无事不好吗?”
“你在关心我?”
“你脑子有毛病吧?我在说正事。”
钟誉不说话了,盛明之也不说话,她偏过头,没绷住,笑了一下,钟誉也笑了。
他拉过她的手,很郑重地又说了一遍:“明之,你不能把所有人都推开。”
盛明之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他其实是想说,你不能把我推开。
“但是,钟誉,我们迟早是要离婚的。”
他的心意昭然若揭,盛明之这样敏锐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他总是在骗她。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说他的所有举动都跟她无关,可是没有一条证据能替他佐证这一点。
他不肯承认的心意,可她总要求一个安心的。
这段婚姻从最开始,她就看到了最后的结局,她只允许这一种结局的发生。
她觉得自己也足够坦诚,最开始就把她的想法告诉他,不至于最后分开的时候让他觉得被欺骗。
他把盛明之抱到腿上,很细很轻地吻她的耳垂,不再谈他们一眼看得到头的婚姻。
“明之,你有办法不跟他们两败俱伤。”
“没必要。钟誉,我没想欠你太多。”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原来你会觉得欠我啊?”
她将话说得动情许多:“我不想让你为难。”
“不算为难。”
她回吻他,睫毛不知怎么的,颤了一下:“钟誉,我一定会优先考虑我自己。你要向我保证,遇到任何问题,优先考虑你自己。”
“我不保证。”
盛明之很用力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为什么!”
钟誉说得很理智:“保证没有什么用。突发状况下,人只能凭借自己的下意识做出第一反应,需要保证的事,都在第一反应之外。”
“那你不能输给钟少惟。”
“我不会。”
盛明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压在身下,他握住她的腰,四目相对,是彼此从没见过的情迷意乱和波涛汹涌。
这是他们第三次确认彼此的同盟关系,这种密不可分的关系,推翻兄妹,推翻夫妻,推翻过往种种猜忌怀疑,她的手心扣着他的,相吻至深。
盛明之很快就睡着了,她确实有点累。
他躺在她身边看着她。
这一晚的气氛很奇怪,那似乎是一种,明知道很多东西在抽离、在撤退,还是不管不顾去抓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