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之:【我忘了。】
钟誉:【是忘了还是从来没记得过?】
盛明之:【你觉得是哪一种?】
钟誉:【哪一种都无所谓。】
她就知道肯定是这样的答案,她很浅地扬了一下唇,为自己猜测正确打了个满分。
“我倒是没想到,你跟你哥哥感情还不错,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
柏文贺骤然出声,他把手上的钢笔合上,铂金的笔盖克服阻尼感相撞的那一下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明显。
盛明之不紧不慢地回完最后一条消息,才擡起头看向柏文贺。
尽管她和盛温都不愿意承认,但她的眼睛和柏文贺最相近,潋滟多情和淡漠薄情可以同时出现在同一双眼睛里,好像永远蒙着一层拨不开的纱。
“你同意柏思勉的提案不也没跟我说吗?”
柏文贺爽朗地笑了两声:“不是只有你哥哥这么想,管理层经过详细测算做出的决定,并不是儿戏。”
“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你答应我的事情还作不作数。”
柏文贺脸上的笑意全然不减,目光显得很慈爱:“明之,不要心急,你先回答爸爸一个问题。”
“作不作数?”
柏文贺叹了一声气:“明之,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盛明之深吸了一口气:“当初是你答应我的。”
“爸爸怎么会骗你?”
她敛眸,皱着眉思考了很久,说:“你要问什么?”
“上次跟你说回家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总是住在钟家也不是办法,这像什么样子?”
盛明之摇摇头,很坦诚地说:“我没有住在钟家。我结婚了呀,跟我老公住一起。”
柏文贺的眉皱了起来:“我早就说过了,你们的婚姻是儿戏。你自己想,现在这样的局面对你有好处吗?”
是没有好处,盛明之心里清楚,钟誉要收购柏氏,而她现在帮着柏氏跟别人合作。可能等钟誉回来就要跟她提离婚,到时候变成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她想也没那么糟。
反正这么多年来,除了沈泓仪,她没有过真正的同伴,她不需要。
盛明之说:“我跟谁结婚离婚是我的事,你不用插手。当初约定兑换条件的前提变了,我需要一份新的合同保障。”
“你就这么信不过爸爸?”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盛明之想到刚才柏思勉跟她说的话,刚好可以照搬过来。
她低了低头,叹了一口气:“我只是,需要一些东西来保证自己的安全感。”
柏文贺眯起眼睛,他的瞳孔早就不复年轻时的明亮,昏黄浑浊的视线将盛明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给外面的秘书拨电话:“让王律上来。”
合同要更改的内容不多,只需要更换一下前提条件,王律师很快拟好,让双方签字。
一式三份的保密协议,第三份签完字之后放在律师这里保管。
柏文贺看着盛明之的自己,笑笑说:“你的字像你妈妈。”
盛明之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眼光好像冰刀一样,她说:“当然像。”
“你妈妈还好吗?”
“不用你关心。”
柏文贺始终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外人怎么看,都会觉得是盛明之这个做晚辈的人太叛逆。这是男人最擅长演绎的角色,从爱妻的丈夫到爱女的慈父,一层一层硫酸纸包裹住,只要不拆开,就是一只精致的礼物盒子。
“这下你放心了?”
“只要你按合约来,我就一定遵守约定。”
“如果是你违约呢?”
她懒得笑了:“我签字了。对我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不会干的。”
柏文贺再度露出那个宽和的笑容:“爸爸相信你。”
王律师还有事情要留下,盛明之先从他办公室出去了。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她收到上次联系的那家风控公司的经理发来的消息,告诉她东立在南非的项目已经在两天前完成转手。
这是她让调查团队一直跟进的东立的进度,东立割舍掉这个项目属于自割腿肉,但也算是及时止损,接手的公司是南非当地的一家化工集团,跟国内没有贸易往来。
盛明之:【你什么时候回国?】
钟誉:【十几天,具体哪天不确定,提前一天跟你说。】
盛明之:【跟我说干什么,我又不会来机场接你。】
钟誉:【让你好有个心理准备,处理干净你身边的花花草草。】
盛明之:【神经病。】
既然东立的事情已经结尾,钟誉在南非就不是要调查东立。华安在整个非洲的业务都由手下的二级公司代理,交由钟少惟汇报,跟钟誉也没什么关系,她现在也不知道钟誉出这趟差到底要干什么。
她瞒着他,他刚好也有事情不让她知道,两相抵消,对彼此来说公平公正,她也没什么可愧疚的。
所谓盟友,从来都没有多么紧密的绑定,就算真的决定下船,也没有必要及时知会对方。
钟誉可以这么做,她当然也可以这么做。
她的手机“叮”的响了一声。
钟誉:【林应元有两个公司在南非注册,元坤的副总最近也在这里调研。】
点到为止,没有其他的信息了。
但他把能说的都说了。盛明之和钟誉从来不用任何留记录的方式说这些事,他破例了,就是给他自己多添了风险。
他的意思是他在和元坤的人交涉,但她也即将要和元坤的人打擂台。两人站在了相悖的立场上。
盛明之盯着那一条消息,迟迟没有回复。
有几股绳子在她心里,她试图解开那个活结,一根一根地把绳子勾出来,却发现勾成了一个越来越紧的死结。
盛明之:【你别跟我说这些。】
那头隔了很久才回,只回了一个好字。
她把手机扔到桌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柏思勉已经去开会了,柏文贺已经同意的事情,想必股东会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柏氏接下来的核心任务就是推动合并顺利进行,而她是必不可少的人之一。
合并完成之后,她拿到柏思勉答应的百分之四的股份,加上柏文贺会给她的百分之一点五,就可以成为柏氏的实际控制人,参与股东会决策,从各个维度上来看,都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钟华安当初给她的选择就是这样,要么进华安,为她安排好一切;要么就进柏氏,去争夺一些属于她的东西。
十六岁的钟小宝得知自己有一个非常富裕的生物学父亲,这个男人还是她的思勉哥的亲生父亲。她并不埋怨钟华安告诉她这个残忍的真相,反倒觉得这样及时止损的决定完全正确,让她足以下定决心斩断一切,包括那颗刚开始悸动的心。
这种事情有一次也会有第二次,她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任何人都不会意外的。
手机又响了一下,这次是柏清麦:【有空吗?】
盛明之的八卦心短暂地取代了她的烦恼:【有呀,怎么啦?】
麦麦:【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
盛明之欣然答应:【地点你定。】
柏清麦很快就给她发来一个地址,在上一次盛明之和马老师见面的那一间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