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
“那就是撕够了。”
“没有。”盛明之笑了一下,“不要跟我开玩笑啊,我很难受。”
盛温又不说话了,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你大学还学了法律?”
这也是钟华安告诉她的。
“嗯。”
“修完了?”
“当然。”盛明之挑挑眉,“双学位而已。”
她一向习惯这样表达自己的成就,好像所有的成功对她而言都唾手可得,只要她想要,就一定能得到,她不会和任何人说每一个已经过去的夜晚。
她们的对话总是断断续续的,盛温时不时想起来点什么就说。不过盛明之觉得有一点很神奇,距离她和盛温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她突然过来,自己不意外,盛温也不意外,聊天的方式,好像彼此昨天才见过。
明明她在青春期刚刚开始的那几年就离开盛温了,在她的生命经历巨大变化之后,她跟盛温应该对彼此感到陌生才对。
盛明之不再撕纸,但她确实把画画的功底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干脆就把画笔扔进洗笔桶里。
“我要走了。”
盛温跟在她后面往客厅走:“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假客套。”
盛温笑了笑。
盛明之把扔进洗笔桶里的那支笔拿出来,用吸水纸仔仔细细擦干了,放回包里。
盛温说:“笔留下。”
盛明之猛地擡头:“这我的。”
“我买的。”
“你买给我的就是我的啊!”
盛温朝她摆摆手:“算了,你要就给你了。”
盛明之低下头,小声嘟囔:“什么我要就给我了,本来就是我的。”
她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走到门口,被盛温叫住。
“明之。”
她没回头,只是停住脚,盛温在她身后,面朝着她的背影:“如果可以的话,以后都不要过来了。”
“你以为我想?”
盛温笑了一笑:“不想最好。”
盛明之的手按在门把手上,但她始终没有按下去。
“如果要做什么重大决定,我希望你可以和钟华安商量一下,她会给你做出最好的安排的。”
“嗯。”
“别太犟。”
盛明之终于转过身,她把有一点控制不住的颤抖的手藏在背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憋在胸口,迟迟不肯呼出来。
盛温一直看着她,看她的眼睛,沉默幽深。
那双自成一派的锐利眼睛,不像任何人,此刻有一点混沌和茫然。
盛明之问:“我毁了你的一生吗?”
她的语调格外轻松,就好像问盛温晚上准备吃什么。
“蠢货才这么想。”
“你在骂以前的你自己。”
盛温的胸口很快地上下起伏了几下,还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一只手压在手臂
盛明之耸耸肩膀,她打开门,听见盛温说:“盛明之,我跟你说过了,走了就最好别回来。”
她迈了一步出去,把那扇门关上了。
盛明之站在走廊上,听见那间房间里传来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但盛温似乎很克制,她只是摔了一个东西,后面就没有了,但值班的护士还是进去了。
她没有跟院长打招呼,在门口打了一辆车就走。
司机用带着泉城口音的普通话问她去哪里,她说朝东一直开。
不知不觉已经在盛温那里待了很长时间了,天色将晚,刚好可以在海边看一场落日。
司机送她到海边,天气预报说今天可以看到落日,所以海边人很多。盛明之沿着沙滩一直走,走到鞋里进了很多沙子,她就到边上的超市里买了双拖鞋换上,继续走。
终于走到一个人少一点的地方,她贴着浪花能扑到的最后一点边缘坐下,擡头看天,太阳已经落到海平面上方了。
盛明之是在海边长大的人,但她小时候不会游泳。
盛温讨厌海,于是她的童年也就不存在和海洋相关的环境。她对于水、对于海,从来就没有特别分明的喜恶。
是在钟家掉进湖里之后,突然就开始喜欢水,那种她一直在寻找的生死一线又死而复生的恐惧感,她在那里找到了。
她还在生理期,精神不太好,夕阳一点一点把她的身影包裹、吞噬掉。
企发部还有几个文件等她审批,东立出局之后,柏氏的管理层票选决定向元坤科技发出合作邀请,元坤科技的体量没有东立大,但作为一个在国外注册成立的公司,跟中亚、非洲等地有频繁业务往来,很符合柏氏对合作伙伴的需求。
现在的问题在于,元坤集团的第二股东是林应元,对方把持着柏氏百分之二的股份,已经是和柏氏水火不容的关系了。
盛明之作为企发部总监,这个问题留给她解决,就是彻底把她架到钟誉的对立面,意味着他们所谓的同盟就快走向完全破裂了。
她打开朋友圈看了一眼,最新一条是半个小时之前钟誉发的朋友圈。
他很少发朋友圈,盛明之怀疑过他是不是把自己屏蔽了。
一张电子温度计的照片,38.7℃,标红了。
她皱了皱眉,点他的头像进对话框:【钓鱼呢?】
钟誉:【什么?】
盛明之:【朋友圈。】
钟誉:【水土不服,发烧了。】
盛明之:【发烧找医生,发朋友圈干嘛?】
钟誉:【你对我的朋友圈占有欲这么强?】
盛明之翻了个白眼:【随便你。】
她撑着胳膊从沙滩上站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给钟誉发消息:【你还有多久回来?】
照理来说,柏氏跟东立的事情结束,钟誉也没有在南非待那么长时间的必要了。
钟誉在谈事情,抽空回她:【二十多天。】
盛明之:【哦。】
钟誉:【今天不在宁城?】
盛明之:【去看我妈了。】
钟誉:【心情不好?】
盛明之不知道为什么,轻轻笑了一下:【特别好。】
她擡起头,看见那轮红日逐渐陷进海洋中,像一颗灼热的铁球,区别在于海水不会沸腾。
钟誉:【我可能可以早点回来。】
盛明之想了想,回:【不用跟我说。不关心。】
钟誉:【没打算跟你说。】
盛明之被钟誉搞得有点想生气了,又生气又想笑。钟誉又发了两张图片过来,一枚祖母绿的钻石戒指,还有一枚菱锰矿镶嵌的戒指,肉红色,冰裂纹少,红的很通透。
南非是盛产矿产的国家,这些珠宝在国内要等到特定的珠宝展或是拍卖会上才能看到。
钟誉:【喜欢哪个?】
盛明之的唇角自然上扬:【都喜欢。】
她就是喜欢这种东西,哪怕不戴,也很喜欢收藏,钟誉记得这一点。
钟誉简单地回了她一个OK的表情,没有继续给她发消息。盛明之在对话框里和往常一样打下“谢谢老公”四个字,显得很殷勤,但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有点。
其实柏思勉说得很对,她跟钟誉哪里还有什么婚姻幸福的可能。这段婚姻还能维系多久,完全要看钟誉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
这跟她的计划没什么偏差,她跟钟誉本来就是要分开的,她本来就是要走的。
红日彻底陷落,盛明之走回人潮之中。
【谢谢老公,爱你爱你哟!】
又是这样假的要命的语气。
六个时区之隔的开普敦,钟誉把那条仅她可见的朋友圈删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