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誉的声音很克制：“明之，我有钥匙。”

“反正等你开门我也换好了。”盛明之裹着一张浴巾在他的衣帽间里，赤脚踩在瓷砖上，声音涩感很重，她手指拨过一个个衣架，笑得很坏，“不就穿你一件衣服吗，干嘛这么小气。”

盛明之随便挑了一件短袖套上，门被钟誉打开了。

他站在衣帽间的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盛明之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她直视钟誉的眼睛，忽略她从来都看不懂的复杂神情，几乎义正言辞：“钟誉，我们不要给彼此添麻烦。”

她将话说得模棱两可，钟誉有借口装傻：“比如？”

盛明之偏头，勾着一边的嘴角，那双眼睛却早已筑起防御高塔：“你知道的。”

四个字，从任何角度去解释，都可以轻描淡写地揭过。

钟誉的眉以很微小的动作皱了一下，感觉像是被细针戳了一下，自然而然的膝跳反应而已。

他的T恤宽大，将盛明之整个人罩住，下摆落到腿根向下一点的地方。

钟誉轻轻地按了一下她的肩膀。

他坦然自若，像很多年前一样，以一个信得过的盟友的身份回答她：“别多想。”

盛明之的肩膀敏锐地感知到他掌心的温度。

她原本清晰的思绪乱了一瞬，不过她很快整理好。

盛明之知道自己大概揣摩错了，这正常，但她略有一点不自在地舔了一下唇：“嗯。”

钟誉不再看她，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松手的时候，两人的婚戒碰了一下。

铂金与钻石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

“去把裤子穿上，吃早餐。”

“嗯。”盛明之的尾音又变得轻盈起来，像从前她每一次应付他的那样。

他踩在卧室的地毯上，看着她凌乱的衣服。

客厅里，是盛明之欣喜又轻松的声音：“哇，海鲜粥！”

昨晚他亲手剥落的吊带，现在被他重新拾起来。

这是钟誉第二次拾起盛明之的衣服。八年前她的那条睡裙，他亲手帮她洗好，挂进衣柜的最角落里。

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角落，连他自己也忽视，但被盛明之易如反掌找到。

因为那本来就是她的。

钟誉把盛明之的衣服扔到楼下洗衣房。

再上来的时候，盛明之已经换上自己居家的短袖短裤，长发盘成一个丸子，松松垮垮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落在两侧。

她盘腿坐在地上，就着茶几喝那碗热腾腾的海鲜粥。

看上去盛明之今天没有出门的打算。

那只陶瓷千纸鹤就在她眼前，但她完全没有看见。

钟誉别开眼，听见盛明之跟沈泓仪发语音：“可可，我想去染个头发呢。”

沈泓仪也难得醒那么早，不过还没起床，声音懒洋洋的：“染什么颜色呢？”

“不知道啊。”

钟誉拧住眉，这样一个安宁清晨，完全被她搅乱了。

“钟誉。”盛明之把手机放下，唤他的声音清清冷冷。

他顿住脚，站在她身后，视线汇聚在她头顶那颗扎得乱糟糟的丸子头上。钟誉几乎不对盛明之生气，无论她说什么，只要他不在乎，总能保持情绪的稳定。

盛明之也没有回头，她垂眸，看向自己的钻戒，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提醒她确确实实有一层婚姻身份。

“我昨天不是故意放你鸽子。我回来那么晚是个意外，你不会怪我的吧。”

盛明之知道他不会，才这么坦荡地问。

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有什么可怪的呢？

钟誉笑声清浅，像他从前无数次无心又敷衍的笑一样：“明之，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不关心这个。”

“那就好。”

他是真的不关心。一夜一早的争吵让他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他为自己一时失了分寸的态度感到可笑，这种抱有感情的猜忌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们之间。

世上总有一些关系会在某些时候蒙上一层暧昧薄纱，可薄纱只是薄纱，风一吹就飘走了。

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不应该存在于他们之间。

盛明之的态度很明确，钟誉也一样。

他问她：“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应元那里，你打算怎么处理？”

“不着急。你那里可以继续按流程走。”

“嗯。”

钟誉回卧室换衣服，盛明之看他出来，随口问：“你要出去？”

“嗯。”

“哦。”

那碗海鲜粥她喝得慢，有点凉了，海味这时候汹涌地冒出来，有点腥。

盛明之放下勺子，再擡头时，钟誉已经走了。

她的手机里跳出来几条新消息，有今天早上柏思勉刚给她发的，还有昨晚她没看的，钟少惟问她到家没。

钟少惟的那几条消息显示未读，钟誉果然没有看。除非恶趣味作祟，否则他对她的联络人才不感兴趣。

盛明之有不爱回消息的坏毛病，她忽略了所有的消息，唯独挑了沈泓仪刚发来的发色图片，沈泓仪有几个认识的造型师，专门做明星造型的。

盛明之：【你说我染个绿色怎么样？】

可可：【杀马特啊！】

盛明之：【不是那种啊！】

沈泓仪发来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应该染绿色的不是你吧。】

盛明之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下午出来，我请你吃饭。】

可可：【我要吃中餐。】

盛明之：【你定。】

回完沈泓仪，盛明之拿起游戏手柄，调到自己经常打的那款游戏。她玩游戏没什么功利心，所以打起来也不认真，明明很快就能通关的关卡，她竟然也会节节败退。

钟誉昨天帮她通关了，他说没存档，但她点进去，已经是通关的页面了。

之后就剩下无敌版，不管死亡多少次，永远有复活的机会。

那多无聊，她喜欢万劫不复，不要一次又一次地从头再来。盛明之不想玩了。

她的所有游戏卡带都在电视柜/>

盛明之喜欢刺激一点的游戏，最好带一点惊悚元素，会给人心跳加速的感觉，甚至会有一瞬间的窒息。

挑到最后，只剩下一张双人逃生游戏。

她一个人，现在没法玩。

还真是有点无聊。

盛明之这才开始回钟少惟的微信。

【昨晚到家了。早安呀哥。】

配了一个很可爱的卡通小狗表情包。

钟少惟：【怎么没睡个懒觉？】

盛明之：【早睡早起身体好。】

钟少惟在那头失笑，他这个妹妹，还是和之前一样可爱，虽然她和钟誉结婚的事情实属叛逆，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兄妹，他对她有无底线的包容。

钟少惟：【小宝，下次跟别人出去，不可以喝那么多酒。】

盛明之：【嗯嗯。但是跟哥哥又不要紧。】

钟少惟对着手机，自然地牵了牵嘴角。他在外面谈事情，临时有空回消息，同他谈话的人适时打趣：“钟总单身这么多年，没想过找个另一半吗？”

钟少惟晃了晃手机，却说：“暂时不考虑。”

那人看向手机，眼神察觉暧昧：“就是不知道谁这么厉害，能将钟总您俘获了。”

人不多的茶室里几声哄笑，继续谈正经事。

那边的盛明之收到钟少惟说他还在忙的消息，乖乖地不再打扰，还体贴嘱咐大哥要注意休息，钟少惟对此十分受用。

保姆阿姨上来收餐具，盛明之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顺便告知：“阿姨，我最近应该都不回家吃饭了，您不用准备我的饭菜。”

“您也不回家呀？”阿姨一脸担忧。

盛明之一愣：“钟誉也不回？”

见她茫然，阿姨更担忧了，向她强调道：“先生出门前跟我说的，未来一周都不在家里吃饭了。我看......也不像出差，行李都没带。”

盛明之鼓了鼓腮，表情有些遗憾：“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