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不能太深，不然会成为软肋。

盛明之深谙这一点。

她一想到自己还记得钟誉的爱好，就觉得这段婚姻里，自己还是太负责任了，这种细枝末节都记得这么清楚。

到底哪里还能找到像她这样体贴的妻子呢。

物业前台就在一楼，盛明之手上提着刚从后备箱拿出来的一只新包，才出电梯，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他靠在沙发上，交叠着腿看手机，矜贵得像一尊雕塑，丝毫没有一点失去耐心和修养的迹象。

好像他不是来找她的，只是路过休息。

钟誉没看见她。

前台小姐迎上来，说：“盛小姐，刚刚跟您打电话您没接。那边坐着的那位钟先生，说是您丈夫，但......”

剩下的话对方没说，盛明之也知道什么意思。

钟誉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物业不认识他很正常，不过真夫妻，却连自己老婆的家都进不去，也蛮好笑的。

这事在外人看来，确实不那么好说出口。

盛明之接过那盒杏仁饼，同前台小姐摆了摆手，说没事。

前台小姐远远望了一眼沙发上的男人，气度不凡，垂着眉眼，神情阴郁的模样。她想起刚才做登记的时候，她问对方是不是柏先生，那个停顿真是让人有点冷汗涔涔的。

盛小姐平时逢年过节会给她们发红包，因此要求多一点也很合理，比如没有她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放上去之类的。只是自称她丈夫的人却没有在常见访客登记系统里，说来真是有点怪。

盛明之站在原地，看着钟誉缓缓擡头，两人好像心灵感应似的对上视线。

盛小姐有一点心虚了，扬唇笑了一下。

“嗨，老公。”

钟誉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过来。他脸上一贯没什么情绪，对她就更是如此。

还真是夫妻。前台小姐暗自肺腑，收回看热闹的眼神。

钟誉的视线落在她手上那盒杏仁饼上，静静扫一眼，仍旧没什么表示，只是揽上她的腰。

这样的距离，怎么看都像是打情骂俏。

盛明之问他什么时候到的。

“半小时之前。”

“等这么久了？”

钟誉笑笑，倒不为这件事情生气，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对盛明之。盛明之知道，她对无关紧要的人也这样。

“不请你老公上去坐坐？”

盛明之挽起唇角，这对她来说不算一个笑，但到底没拒绝。她今天不是很抗拒钟誉到她家里来。

她觉得钟誉今天有点怪，但说不上来是哪里。

进了电梯，她刷卡，盛明之住十六楼。

钟誉已经松开揽在她腰际的手了，他看上去有点忙，手机响个不停。盛明之趁着他回消息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半边肩膀是湿的，应该是过来的时候雨斜打在肩上，前台大厅的空调温度低，衣服没那么容易干。

她问：“你今天来找我干什么？”

钟誉慢吞吞地回消息，将她的问句晾在一边，随后才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玻璃后盖和他口袋里的那枚戒指碰到，发出一声细碎的响，盛明之没听见。

他回：“接你回家。”

盛明之奇怪地看着他：“那你还上来？”

钟誉不觉得这有什么：“我自己老婆的家，不能来？”

她笑得狡猾，手指戳了戳他肩膀：“你不会觉得我藏人了吧，我可没有哦。”

钟誉仍然只是笑笑。在盛明之看来，他时常给人脾气很好的印象，虽然神情冷淡，但真的相处起来，是很少生气的，他非常包容，当然，这是一种混不在乎的包容。

他没有接盛明之的那个玩笑，但目光沉沉地落进她的眼瞳中。

盛明之被他这样一望愣了神，没有及时把眼睛别开。

梯厢里就只剩下机械摩擦上升的声音，彼此都没有动。

盛明之的眼睛可真好看，光线不那么亮的时候，呈现出漩涡般的深褐色。

而钟誉的眼睛，她永远读不懂，或者说，她从来没想过要去读懂。

盛明之的脑袋里突然蹦出他们上一次这样对视，似乎还是很多年前，那时候是在钟家。细节忘却，她就只记得那一眼，此生只有那一眼。

虽然盛明之从来就没想通那一次的对视里钟誉是什么态度，就像这一次一样，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电梯门开了，钟誉率先回神，他的喉结滚了滚，低低叫她的名字：“明之。”

盛明之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应得很虚无。

指纹解锁，门推开的一瞬，盛明之觉得她被裹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钟誉的唇贴上来，从她的眉眼到鼻骨，像滚烫的雨水倾盆而下，背后是潮热而漫长的夏。

又有那么一点凉，像是入秋的假象。

盛明之手上的所有东西都砸落到地上，她去解他的领带，他自己褪去那件西装外套。

她很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喉结，旋即睁开眼，欲色染过的瞳孔，湿润明亮。

“明之。”

额头抵着额头，他模糊不清地喊出她的名字，啄吻她鼻尖，盛明之却没有再次应承，闭上眼睛。

钟誉没有闭眼，他们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看见她低垂下来的乌黑翘长的睫毛，她的鼻子，吻着他的唇。

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明之，看着我。”

盛明之睁开眼，又很快闭上。

他也闭上眼，好像不再纠结了。

她喜欢环住他的脖子，这是她一直喜欢的姿势，从颊侧吻到唇畔，寻觅到他的气息。

钟誉抱着她，掌心按在她腰侧的肌肤上，很轻很柔，不会伤到她的腰。她攀住他的肩膀，在某一刻，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从玄关跌落进沙发里，盛明之的十指穿插进他的发间。雷暴雨短暂地停歇，又一次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猛烈而强劲。

盛明之吻着他的眉眼，湿润的，温热的，这是一种真实存在的亲昵，只限于这种时分。

钟誉能够很敏锐地察觉到盛明之的认真，她在这件事上一向喜欢尽兴，但今晚更认真。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那枚戒指，也不想去问，为什么柏思勉会在她访客名单的第一个，他不应该在意这些，因为他们不存在在意这些的情感联系。

雨停之后，纵然空调开着，屋里还是有点闷，盛明之也觉得自己呼吸有些急促，才得到一丁点喘息余地，又好像被他按住命门一般。

吊桥之上，十指扣得再紧，也不是真的情感。

她想，顶多是多巴胺作祟，也只能是多巴胺作祟。

结束之后，盛明之像往常一样回房间睡，把整张沙发都留给钟誉。她在床头靠了一会儿，终于察觉到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她下床想去倒水，才想起来自己的电脑放在客厅，一直没关。

页面上还是东立的调查报告。

客厅没开灯，电脑屏幕的光莹莹映在钟誉的脸上。

盛明之急急地走到卧室门口停住脚，正对上钟誉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