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之听见柏思勉的声音贴在她耳畔:“盛明之,你怎么不去死?”
也许盛明之死了,他的钟小宝就可以回来了。
她欣然接受这个诅咒,提出她的邀请:“你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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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之在车上睡了二十多分钟,回家反而睡不着,她把拖鞋踢了,翘腿坐在沙发上,准备开一把游戏,看见钟誉从浴室里出来。
他背着光,盛明之看不清他的表情,视线里只有他的身形。
她把手柄放一边,一只手支着下巴:“你今天好奇怪。”
“说来听听。”
他难得对她有这样的耐心,坐到沙发上。盛明之将脚缩了一下,被他捉住,放到自己腿上,她戴着那条链子,始终没摘。
盛明之一直很喜欢钟誉送她的礼物,不需要他用心,他不会对她用心。礼物符合她的审美就可以,如果有她要费点心思才能得到的东西,他双手奉上,那就更好了。
盛明之撇撇嘴,说得神乎其神:“就是一种感觉。”
钟誉静静地笑,他头微低着,盯着她交叠的脚。盛明之能看见他鼻子的剪影,很好看的鼻子,高挺锋利,却不过分大。
盛明之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盛温学画画了,名字尚且写得歪歪扭扭,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学素描。妈妈不爱出门,她也就不常常去上幼儿园,时常是一整个下午,她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手被铅锌涂的黑乎乎的。
她好高骛远,光影还没搞明白,就要临摹雕塑,画过不少大鼻子人头。
不过画画对她而言只是爱好,她八岁就不再热衷,盛温并没有强迫她坚持。
钟誉的鼻子可比她见过的模特好看多了。
盛明之的脚趾隔着浴巾在他腿上勾了勾:“你今天为什么去见柏思勉?”
她以为柏思勉跟钟誉是破裂的朋友关系了。钟誉一向将公事私事分得很干净,不会因为她而改变对柏思勉的态度,因为工作矛盾就更不会代入私人感情了。他们关系的恶化主要是柏思勉单方面的。
柏思勉对她的觊觎太明显,任人都看出来,盛明之对此还是很苦恼呢。
“怎么不去问柏思勉?”
盛明之笑得又娇又坏:“你是我老公呀,他又不是。”
钟誉划了划她的脚心,她想挣脱,他牢牢抓着:“他劝我们离婚,不过被我拒绝了。”
她忙点头:“嗯嗯!我们这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
她这样说,还真有点同仇敌忾的样子。
钟誉的唇上却泛起讽意,他握住她的脚踝,虎口轻轻打磨那一块凸出的骨头,说道:“明之,这里只有我们,别演了。”
他不喜欢她这样虚伪的态度,尽管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用这种态度来应付他的。
钟誉在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盛明之的虚伪的。
绝不是最近。
是很多年前,她主动找上他,没有喊他二哥,第一次喊他钟誉的时候。
是的,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讨厌盛明之。讨厌她的敏锐,讨厌她的阴魂不散。但他们就这样纠缠了很多年,一直到这份讨厌像是煎中药的药罐,已经渗进骨血之中了。
盛明之听见他那句话,脸上挂着的假笑瞬间消失殆尽,她试图把脚抽回来,却还是被他牢牢攥住。
她紧绷着扬起的下巴,冷声道:“放开我。”
钟誉不同她僵持,慢慢松开手。
她站在暗处,身后就是能将她整个吞噬掉的夜晚。那么黑的一只大手,一瞬间就可以把她捞走,但她的那双眼睛,像夜里的猫眼一样明亮而清晰。
盛明之说:“你知道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我们的婚姻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你我心知肚明,少跟我抽风。”
她转身,主动陷进那一团黑暗中。
钟誉没有看她,听见她摔门的声音。他靠在沙发上,仰头只能看见天花板,血液倒流,白色的天花板在眼中也像染墨一样黑。
盛明之自己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
她跟钟誉以前从来不这样,准确来说,是钟誉以前从来不会多管闲事。尽管在跟柏思勉有关的事上他总是出言嘲讽,但说到底,也不过是站在第三视角当看客。
今天不是。
今天的钟誉好像真的变成那个被背叛的丈夫。
盛明之打电话给柏思勉,劈头盖脸地质问:“你跟钟誉说什么了?”
柏思勉那厢无所谓地调笑:“怎么,你们不是恩爱夫妻?起矛盾了?谁怀疑谁?”
“柏思勉,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她听见柏思勉在那头摔了一个酒瓶。
“是。小宝,我想不通为什么你要选他,到底有什么人比我们更般配?”
盛明之坐在床上,面对那一片海,她声音冷静得就像没有起风时候的海面。
“任何人。”
盛明之从不扯谎。
她就是这样想的,任何人都胜过她和柏思勉。
“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是我不能给的!”
这话很无厘头,盛明之就这样笑了一声,像推开门时风铃的摇动。
柏思勉听到她的笑声了。
他知道她笑一下是什么意思。
他哽在那里很久,他说:“小宝,得到你想要的,就回来,好不好?”
回他身边,以任何身份都好。
她说好。
他说你骗人。
盛明之是骗子,他很早就知道。但钟小宝不是。
可是盛明之跟他说,钟小宝才是那个绝世大骗子,她作为盛小姐,已经很坦诚了。
柏思勉当然不会相信。
盛明之在他这里已经毫无信用可言了。
盛明之到最后也没问出来柏思勉跟钟誉说了什么。不管柏思勉再说什么,她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那所有的话就都不重要。
她努力去想,却怎么也找不出钟誉今天这样态度的逻辑。
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他到底凭什么对她的生活插手,他们又不是真夫妻,她睡在哪里他都管不着。
盛明之发觉自己竟然越想越气。
她深呼吸,在房间里反复走了几个来回,始终觉得有人在外面。
她要走,她必须要走。
盛明之换了身衣服,打开房门出去,钟誉仍然靠在沙发上,把她吓一跳,他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盛明之路过沙发,在心里恨恨地剜他一记。
人还没走出客厅,听见身后钟誉转醒后幽幽的声音:“去哪里?”
“回家。”她双手环胸,背倚靠在楼梯口的栏杆处。
钟誉两步过去扯她的手臂,把人拉回来:“这样很危险。”
“跟你待在一起更危险。”
“怎么说?”
盛明之别过头,怎么说?这种话他都问的出来,他跟柏思勉也没什么区别了,都有病。
钟誉垂头,鼻尖擦她的脸颊,把她圈进自己臂弯里,话里含笑:“你是回家,还是去找柏思勉?”
他没问,刚才为什么跟柏思勉打电话。她打电话的时候听上去很生气,但他们隔着一面墙,他不知道她生气是什么样子,他从来都不知道。
盛明之揪住他的领子,两人的鼻尖撞在一起。
她吃痛,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记,一向文雅的盛小姐连脏话都骂出来了:“钟誉,你他爸有绿帽癖吧!”
钟誉低低地笑,呼吸擦着她的耳尖,在她的耳垂留下一个很浅的牙印。
她的吻软下来,钟誉突然觉得这样细细的吻也没什么不好。
像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淋在身上的感觉不仅不讨厌,雾蒙蒙的凉意还让人成瘾。
无论别人怎么说,他们现在是合法夫妻。
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