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工源大厦北坡的风雨终于显出疲态,雨势渐小,但寒风依旧如刀,抽打着黝黑疲惫的脸膛。巨大的特种合金钢板如同新生的骨节,死死焊在裂缝边缘,暂时锁住了深渊的撕扯。王猛和那群用血肉之躯顶住钢筋的工人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肺部撕裂的哨音和浓重的血腥气。裂缝深处,那片死寂的黑暗如同凝固的伤口,再无半点幽蓝火星闪烁。
滨江的天,被他们用骨头和血,暂时扛住了。但砝码碎了,锚点湮灭,那点维系平衡的微光……终究是熄灭了。
林小山站在钢板边缘,雨水顺着沾满泥污血渍的额发滴落,砸在冰冷的金属上。深潭般的眼睛望着那片死寂的黑暗,眼底深处翻涌的风暴被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片沉静如渊的冰冷。他沾满血泥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那半截冰冷的铁砣,砣面上三道焦黑的刻痕如同泣血的伤疤,此刻……竟传来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如同错觉般的……温热?仿佛刚才那场血肉搏杀的热血,渗入了冰冷的金属。
“山哥……”王猛挣扎着从泥水里撑起半边身子,布满血污的脸上是巨大的疲惫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光……真没了?”
林小山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却带着一种千钧之重的力量:“光没了……砝码还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瘫倒的工人,扫过那块崭新的钢板,最后定格在王猛那张刻满风霜的脸上,“滨江工人的骨头……就是压秤的砝码。滨投想砸了咱们的秤……得先砸断咱们的骨头!”
“对!骨头就是砝码!”老周拄着撬棍,踉跄着站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火焰,“钢板焊死了!排水阀也撬开了一丝缝!水……缓下来了!咱们……撑住了!”
短暂的沉默后,巨大的声浪如同压抑后的火山爆发!
“撑住了!”
“滨江的天……塌不了!”
“工源……挺住了!”
……
吼声在风雨渐歇的废墟上空回荡,带着刻骨的悲怆和更强大的力量。林小山沾满泥浆的手,极其极其缓慢地……按在了那块崭新的、冰冷的合金钢板上。钢板表面……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如同金属共鸣般的……震颤感……顺着掌心……极其艰难地……传递上来?仿佛……这块新生的骨头……正在……艰难地……融入……滨江的……脊梁?
新河化工厂废墟边缘。
泥浆如同沸腾的沼泽,翻滚着刺鼻的化工废料和焦糊气味。乌尼莫克扭曲的车门被强行掰开,陈飞沾满泥浆血污的身影踉跄着,如同受伤的孤狼,一步步挪向那架半埋在泥浆里的飞机残骸。肋下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断裂的骨头,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刻骨的焦急。
机舱门严重变形,卡死在扭曲的金属框架里。陈飞布满老茧、沾满血泥的手死死抠住门缝边缘,指骨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肌肉虬结赣张!青筋如同烧红的蚯蚓在手臂上暴突!巨大的力量对抗着变形的金属!
“嘎吱——!!!”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
舱门……
被他用非人的蛮力……生生……掰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
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扑面而来!
机舱内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巢穴。座椅扭曲变形,昂贵的皮革撕裂,露出里面白色的填充物。破碎的仪表盘闪烁着零星的火花,发出“噼啪”的轻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如同脑组织烧焦的恶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金属气息。
唐文谦瘫坐在宽大的座椅里,昂贵的西装被泥浆和暗红的血渍浸透,金丝眼镜歪斜,镜片碎裂,露出底下那双布满红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沫,沾着薄皮手套的手……依旧死死地……如同焊丝般……攥着怀里那个……冰冷的金属盒!盒体……完好无损!表面……甚至没有一丝划痕!
“老板!”陈飞嘶哑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刚才飞机失控时那股强行接管他身体的、如同冰冷程序般的恐怖力量……到底是什么?!
唐文谦沾着血沫的嘴唇极其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缓缓聚焦在陈飞脸上。那眼神……疲惫、剧痛,但更深处……是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淬毒的冰寒和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
“……盒……子……”唐文谦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痛苦和不容置疑的力量,“……没……事……”
他沾着血污的手指,极其极其缓慢地……极其极其艰难地……试图抬起……指向……新河厂区深处……那片被防化部队封锁的……三号仓库方向……
“……小……山……的……珠……子……”他喉咙里滚出混着血沫的嘶声,“……在……那……里……”
“……带……我……去……”
话音未落!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浓重腥气的鲜血……
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瞬间染红了胸前早已污浊的西装!
他沾着血污的手……
无力地……垂落下来……
沾满血沫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陈飞……
瞳孔深处……那点锐利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明灭了一下……
随机……迅速……黯淡下去!
身体……
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彻底……瘫软在座椅里!
只有……
那只沾着血污的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盒!
如同……
攥着……最后的……墓碑!
“老板——!!!”陈飞目眦欲裂!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充血!巨大的惊恐如同冰海倒灌!他沾满泥浆血污的手猛地探入机舱,死死抓住唐文谦冰冷的手腕!脉搏……微弱得如同游丝!
“医疗队!快——!!!”炸雷般的嘶吼撕裂死寂的废墟!
滨江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
空气冰冷凝滞,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切割着死寂。苏晓雯躺在惨白的病床上,氧气面罩蒙着薄薄的水雾,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肺部深处撕裂的哨音。她沾满血泥的左手被纱布层层包裹,如同一个白色的茧,依旧死死攥着那块粗糙冰冷的金属碎片。
病房门无声滑开。法医戴着口罩和手套,在两名神情凝重的警官陪同下,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靠近病床。主治医生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巨大的不安。
法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被纱布包裹的左手,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他沾着消毒水的手,极其极其缓慢地、极其极其小心地……试图……掰开苏晓雯那只……死死攥紧的手指……
昏迷中的苏晓雯……
眉头……极其极其痛苦地……蹙紧!
沾着冷汗的手指……
如同被触及了最深的梦魇……
更加……死死地……攥紧了!
纱布下……
隐约渗出……一丝……新鲜的……暗红……
湿痕……迅速……扩大!
“不行!强行掰开会造成永久性损伤!”主治医生声音带着焦急的颤抖。
法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紧攥的手,又缓缓移向旁边无菌托盘——那里静静躺着从苏晓雯身上取下的所有物品:沾满泥浆血污的破旧雨披,那枚边缘磨损、沾着铜绿的算盘珠……以及……那块……被小心翼翼擦拭掉大部分泥污后……露出本色的……金属碎片!
碎片不大,边缘粗糙,表面布满划痕和……极其极其细微的、如同精密蚀刻电路般的……诡异纹路!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隐隐……反射着……一丝……非金属的……幽冷蓝光?!
更令人心悸的是……
碎片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