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原来刀刃比牙齿仁慈得多(2 / 2)

等脚步声远去,门关上,司珏颤抖着取出枕下银链。

这是段温玉上月亲手给他戴上的,还有那个扳指。

司珏慢慢起身,艰难地走到前屋书桌前,打开窗户,拿出纸笔。

钢笔尖悬在纸上良久,突然洇开一滴墨。

窗外海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花瓣扑在窗纸上,像许多小小的血手印。

阿玉亲启:

当你见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去到我的归处了。

别难过,那晚在破庙里,真正的司珏已经死了。

现在这个行尸走肉,每活一刻都在玷污你的名字。

记得你说的一切安定,我们就成亲。

可戏子卑贱,怎配与督军结发?

更何况是被人糟蹋过的身子。

那两人撕我衣裳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说喜欢我穿青绿长衫。

你说我穿它最好看,可惜再没机会穿了。

小玥就托付给你了。

她不知道兄长遭遇过什么,求你永远别让她知道。

扳指还你。它太干净,我戴不得了。

忘了司珏,忘了过往,我不值得....

此生污秽,不敢玷君清名。

——司珏绝笔

信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淡,到最后几乎看不见。

阳光移到书案时,司珏已经写完了信。

墨迹在此生污秽,不敢玷君清名这句上晕开,不知是汗是泪。

司珏把信折成方胜,压在扳指

银链缠上手腕时,冷得像段温玉那夜抱他出破庙时的体温。

他躺回床上,手术刀划开腕脉的痛感竟让他想起破庙那夜——原来刀刃比牙齿仁慈得多。

司珏眉头都没皱一下,疼吗?当然不疼!因为此生他只有那晚破庙时最疼!

一只手艰难的盖好被子,流血的手腕盖在被子下,无人可知。

他望着帐顶的缠枝花纹,想起第一次登台唱的《游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眼皮越来越沉时,恍惚听见段温玉在耳边说时时刻刻都想。

司珏解脱般的露出笑容,闭上了眼睛。

血浸透锦被内衬时,窗外海棠开得正好。

段温玉在军部会议室没来由的内心发慌,他突然站起身,茶杯翻倒染湿了作战地图。

顾潇擡头时,只看见段温玉惨白的脸色和剧烈颤抖的手指。

备车!段温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现在!

而司玥那边,回房后。她换上便服,打开书包拿出铁盒,准备练习一会儿,再去给自己清洗校服。

她打开铁盒:“咦?怎么不见了?明明装上的啊!”

她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没有,她的手术刀呢?

想着自己给哥哥看了,估计是落在哥哥房间了,于是起身去找。

穿过走廊,正看见前方的翠儿。

她开口:“翠儿姐姐!”

翠儿端着药碗转过头,笑着问:“小玥,怎么了?”

司玥快步跑来:“我把东西落在哥哥房间了,我去拿。”

翠儿开口:“刚好,我要给公子送药,我们一起去。”

司玥边走边问:“哥哥感冒快好了吗?这药闻着就苦!”

翠儿一顿,随即又恢复过来,哽咽的说:“快好了,会好起来的。”

两人走到房间门口敲门:“哥哥,我是小玥,我进来了!”

没人答应,翠儿小声说着:“公子应该是睡着了,我们进去吧!得让公子先喝药,喝了再睡。”

于是将门打开,刚跨进去时,段温玉紧随而至。

他走进房内,看着翠儿端着的药碗:“这是阿珏的药吗?”

翠儿转头,轻声说:“是的,公子睡着了,我们刚进来准备叫醒公子。”

段温玉点头,看向里面床上静静躺着的人。

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你俩先出去吧!我来喂。”

翠儿点头正欲离开,司玥小声说:“督军,我可以去床边找个东西吗?我书包里的东西落这里了。”

翠儿见状在门口等着,司玥和段温玉来到床前。

床幔垂落的阴影里,司珏安静得像尊瓷偶。

段温玉坐在床边,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嘴唇都是白的。

段温玉皱眉,阿珏怎么今日脸色这么差?

他轻声唤着阿珏,醒醒,醒来喝完药再睡。

手指刚碰到被角就僵住了——铁锈味。

锦被掀开的瞬间,司玥的尖叫刺穿耳膜。

“啊!哥哥!”

血已经浸透半边床褥,司珏就那样脸色苍白的躺在血泊里。

面前的一幕,染红了两人的眼睛,银链浸在血泊里闪着冷光。

“叫苏辰!快去叫苏辰。”

段温玉撕开衬衫下摆勒住伤口,掌心下的脉搏微弱得像要消散的露水。

司玥跪坐在床边,哭的断断续续:哥哥你看看我...你看看小玥啊...

翠儿站在前面,没看见里面的情形,听到大喊,慌忙的跑去叫苏辰。

阿珏...阿珏...段温玉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泪水滴落进锦被里:你答应等我的...你答应过的。

他的手紧紧握住司珏的手腕,声音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阿珏?不是都在变好吗?不是说了乖乖等我吗?你不要我了吗?不要你的阿玉了吗?”

一缕阳光穿过窗棂,正照在书案那封绝笔信上,微风吹拂这海棠花瓣飘落进窗内,落在扳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