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脚步声远去,门关上,司珏颤抖着取出枕下银链。
这是段温玉上月亲手给他戴上的,还有那个扳指。
司珏慢慢起身,艰难地走到前屋书桌前,打开窗户,拿出纸笔。
钢笔尖悬在纸上良久,突然洇开一滴墨。
窗外海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花瓣扑在窗纸上,像许多小小的血手印。
阿玉亲启:
当你见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去到我的归处了。
别难过,那晚在破庙里,真正的司珏已经死了。
现在这个行尸走肉,每活一刻都在玷污你的名字。
记得你说的一切安定,我们就成亲。
可戏子卑贱,怎配与督军结发?
更何况是被人糟蹋过的身子。
那两人撕我衣裳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说喜欢我穿青绿长衫。
你说我穿它最好看,可惜再没机会穿了。
小玥就托付给你了。
她不知道兄长遭遇过什么,求你永远别让她知道。
扳指还你。它太干净,我戴不得了。
忘了司珏,忘了过往,我不值得....
此生污秽,不敢玷君清名。
——司珏绝笔
信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淡,到最后几乎看不见。
阳光移到书案时,司珏已经写完了信。
墨迹在此生污秽,不敢玷君清名这句上晕开,不知是汗是泪。
司珏把信折成方胜,压在扳指
银链缠上手腕时,冷得像段温玉那夜抱他出破庙时的体温。
他躺回床上,手术刀划开腕脉的痛感竟让他想起破庙那夜——原来刀刃比牙齿仁慈得多。
司珏眉头都没皱一下,疼吗?当然不疼!因为此生他只有那晚破庙时最疼!
一只手艰难的盖好被子,流血的手腕盖在被子下,无人可知。
他望着帐顶的缠枝花纹,想起第一次登台唱的《游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眼皮越来越沉时,恍惚听见段温玉在耳边说时时刻刻都想。
司珏解脱般的露出笑容,闭上了眼睛。
血浸透锦被内衬时,窗外海棠开得正好。
段温玉在军部会议室没来由的内心发慌,他突然站起身,茶杯翻倒染湿了作战地图。
顾潇擡头时,只看见段温玉惨白的脸色和剧烈颤抖的手指。
备车!段温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现在!
而司玥那边,回房后。她换上便服,打开书包拿出铁盒,准备练习一会儿,再去给自己清洗校服。
她打开铁盒:“咦?怎么不见了?明明装上的啊!”
她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没有,她的手术刀呢?
想着自己给哥哥看了,估计是落在哥哥房间了,于是起身去找。
穿过走廊,正看见前方的翠儿。
她开口:“翠儿姐姐!”
翠儿端着药碗转过头,笑着问:“小玥,怎么了?”
司玥快步跑来:“我把东西落在哥哥房间了,我去拿。”
翠儿开口:“刚好,我要给公子送药,我们一起去。”
司玥边走边问:“哥哥感冒快好了吗?这药闻着就苦!”
翠儿一顿,随即又恢复过来,哽咽的说:“快好了,会好起来的。”
两人走到房间门口敲门:“哥哥,我是小玥,我进来了!”
没人答应,翠儿小声说着:“公子应该是睡着了,我们进去吧!得让公子先喝药,喝了再睡。”
于是将门打开,刚跨进去时,段温玉紧随而至。
他走进房内,看着翠儿端着的药碗:“这是阿珏的药吗?”
翠儿转头,轻声说:“是的,公子睡着了,我们刚进来准备叫醒公子。”
段温玉点头,看向里面床上静静躺着的人。
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你俩先出去吧!我来喂。”
翠儿点头正欲离开,司玥小声说:“督军,我可以去床边找个东西吗?我书包里的东西落这里了。”
翠儿见状在门口等着,司玥和段温玉来到床前。
床幔垂落的阴影里,司珏安静得像尊瓷偶。
段温玉坐在床边,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嘴唇都是白的。
段温玉皱眉,阿珏怎么今日脸色这么差?
他轻声唤着阿珏,醒醒,醒来喝完药再睡。
手指刚碰到被角就僵住了——铁锈味。
锦被掀开的瞬间,司玥的尖叫刺穿耳膜。
“啊!哥哥!”
血已经浸透半边床褥,司珏就那样脸色苍白的躺在血泊里。
面前的一幕,染红了两人的眼睛,银链浸在血泊里闪着冷光。
“叫苏辰!快去叫苏辰。”
段温玉撕开衬衫下摆勒住伤口,掌心下的脉搏微弱得像要消散的露水。
司玥跪坐在床边,哭的断断续续:哥哥你看看我...你看看小玥啊...
翠儿站在前面,没看见里面的情形,听到大喊,慌忙的跑去叫苏辰。
阿珏...阿珏...段温玉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泪水滴落进锦被里:你答应等我的...你答应过的。
他的手紧紧握住司珏的手腕,声音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阿珏?不是都在变好吗?不是说了乖乖等我吗?你不要我了吗?不要你的阿玉了吗?”
一缕阳光穿过窗棂,正照在书案那封绝笔信上,微风吹拂这海棠花瓣飘落进窗内,落在扳指上。